现代制度与经济主义
卢:我完全赞同这种思维方式。自由主义者倾向于认为整个现代制度是中立于意识形态的,最典型的是中立于各种宗教。我觉得余英时先生也有这种看法,他似乎认为资本主义不是一种意识形态,而是一种中立的制度。当然,我没有听到他明确地这样表述,但跟他交谈时,觉得他的某些表达预设了这种看法。根据这种观点,现代制度就是所有人都必需的生活条件。这么说或许不无道理,但是我总觉得现代制度在刺激经济发展方面太过分了。比如今天的美国,它的国民生产总值和人均收入都很高了,如果美国社会分配得更公平一些,就可以保证所有美国公民基本需求的满足,不会再有什么人无家可归(homeless)。但美国仍然用制度去激励人们无止境地追求经济增长和物质财富,无止境地追求消费档次的提高或者消费品位的提升。制度的激励作用是很强的。制度可以中立于宗教,但并不意味着可以中立于思想,中立于意识形态,中立于价值观,像美国这种制度就受经济主义和消费主义的至深影响。这是我的一个基本判断。
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刚才也谈到,宗教本来是重视精神价值的,美国去教堂的人很多,为什么它同时又是一个典型的资本主义国家?人们为什么同时特别看重经济增长这个社会目标呢?它的文化价值为什么是物质主义的呢(美国学者认为美国的文化价值是物质主义的[4])?因为制度事实上是带有强制性的,尤其法律制度是典型地带有强制性的。你如果违犯法律,就会受到惩罚,严重的话会被投进监狱。这种带有强制性的制度就决定了严酷的竞争。你若是一个基督徒,那么你周日去教堂,但这不影响你在职场奋力拼搏。你要努力击垮你的对手,你是资本家的话就要努力使资本增殖。职场容不下像大卫·梭罗这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讲也容不下孔夫子和颜回这样的人,现代竞技场的优胜者必定是比尔·盖茨那样的人。所以,我觉得制度对人有一种强制和半强制的作用,而宗教已经完全退居私人领域了。更何况新教不反对财富的积聚,在这种情况下,尽管美国有很多基督徒,但它仍然是一个以经济增长为最高目标的社会。我不知道在未来的制度建设中,有没有可能使得一种制度不那么强地受经济主义和消费主义的影响?将来的社会制度能否比较好地维护像颜回那样的人,像大卫·梭罗那样的人?这有没有可能?(www.daowen.com)
杜:我们先分析一下你刚才提到的关于自由主义的中立性原则。这其实也是一种强势的意识形态,就像科学主义是一种强势的意识形态。可以说,由广义的自由主义导引的资本主义本身就是一种意识形态,所以福山才会说“历史的终结”。就是说,在自由市场经济和计划经济的竞争中,市场经济胜利了;在民主和集权(权威)的竞争中,民主胜利了;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竞争中,资本主义胜利了,所以说历史终结了。所有人都必须接受这个现实。我再提Aspen吧,它的企业精神非常强,他们常用一个十字架来显示考虑问题的基本模式,上面是自由,下面是平等,左边是效率,右边是团结。自由和平等是有冲突的,中国以前过分强调平等,儒家的传统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卢:不能说是有冲突,最好说自由和平等之间是有张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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