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元主义与相对主义

卢：另外，我认为21世纪哲学的一个重要目标就是，如何在承认思想和信仰多元化的同时避免相对主义的问题。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分析哲学有一种非常执著的对语言表达清晰性和逻辑确定性的追求，但它追求的结果却是较为否定性的一个结论，那就是人类思想不可能汇聚为一个统一的思想体系。人类的思想，各种各样的思想，不可能像马克思主义所设想的那样，最后汇聚为一个绝对真理体系，或者说汇聚为一个统一的真理体系。这是Hilary Putnam（普特南）曾经努力表明的一个观点。Putnam把认为人类思想可以汇聚成一个真理体系的观点叫做metaphysical realism（形而上学实在论），他认为这是完全站不住脚的。用罗尔斯的话来表达就是reasonable pluralism（合理多元主义）不是一个短暂的历史现象，而是民主文化的一个永久性特征。这就是说，思想、信仰的多元性是我们必须承认的。统一思想，或者是用希特勒的方式，或者是用斯大林的方式，只能是借助于暴力的，只能是借助于强制力的。在毛泽东时代，我们可以讲中国人的信仰是高度统一的。你可以说99.99%的人都自觉不自觉地接受了统一的思想，但那是有代价的。那种思想统治是与民主政治大趋势相悖的。那么，在承认了多元化不可避免，甚至承认统一思想在逻辑上、认识论上都不可能的前提下，我们能不能认为所有的思想都是同样深刻的（抑或同样浅薄的），所有的观点都是同样正确的（抑或同样错误的）？我们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相对主义！我觉得，避免相对主义也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杜：这个问题我也提一点。我和Hilary Putnam很熟悉，我们现在不讲他早期的“毛派”（“左派”）思想。他在哲学上坚定地信持realism（实在论），在西方哲学界人们认为他最像罗素，因为他的研究面特别广。他后来竟然把精力放在non－scientific knowledge上，也就是非科学知识上，他还研究犹太思想家。他后来不是说realism with a human face（带有人类面孔的实在论）吗？但他不会放弃realism，不然科学理性都会出问题。但是，他对于比较强势的，你讲的那种会把人类思想汇聚成统一真理体系的看法，一方面是否定，另一方面他又用很大的力量来形成argument拒绝那种思想。他后来对Peirce（C.S.皮尔士）和晚期维特根斯坦特别重视，也是这个原因。

卢：我曾经和他谈过一次。他晚年的立场和早年有些不同。

杜：就是来哈佛这次么？(www.daowen.com)

卢：对。

杜：他的精神各方面怎么样？

卢：还好。

杜：我要找他来再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