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空经

这是一部用松江方言写成的小说。笔者所见的刊本，系民国二十二年（1933）四月上海少年书局铅印本。封面题“玄空经”、“郭友松遗著”，内封标“大众文艺社丛书”、“郭友松遗著”、“白蕉注释”。书前有白蕉的一篇序言，道出了此书的来龙去脉。原来，此书是白蕉在乡间偶然觅得的，“在一部残缺不全的《钦定十三经注疏》里，出乎意料之外，翻出一本蛀虫蠹鱼吃剩下来的《玄空经》”。

《玄空经》封面

《玄空经》内封

《玄空经》版权页

《玄空经》序

这篇序言署“海曲居士偶写于末济庐”。海曲居士是白蕉的别号。白蕉是近代沪上的知名书法家。白蕉生于1907年，上海金山县张堰镇人，本姓何，名法治，后改姓名为白蕉。别署云间居士、济庐复生、复翁、海曲居士、仇纸恩墨废寝忘食人等。出身于书香门第，才情横溢，为海上才子，诗书画印皆名噪一时。白蕉卒于1969年。

民国年间，坊间出现过多部从未见刊印过的晚清小说印行。较知名的有无垢道人的《八仙得道传》，吴趼人的《白话西厢记》等。今人一般认为这些小说系伪托，乃是民国年间文人所撰。白蕉当年所见的原本《玄空经》今已不存，那么白蕉序言中所称的此书来历是否可信呢？

照笔者看来，应该是比较可信的。郭友松历史上实有其人。这部上海少年书局刊本里有一篇郭友松的小传，系根据《怀旧杂记》、《海上墨林》等晚清笔记资料辑录而成。书后还附有《郭友松故事一束》，收录了民间流传的郭友松的故事三十四则。此外，尚收有两篇郭友松的小文，一为《吴中介士郭先生传》，一为《新婚文》。

《玄空经》目录

郭友松，名福衡，生于道光初年（1822前后），松江府娄县人。父名权，号柳村，诸生，精于医道。郭友松幼颖悟，年十三入邑庠，有“神童”之誉。秋闱屡试不第，同治十二年（1873）始中举。性豪放不羁，恃才傲物，又不谙世事，致潦倒终生。卒于光绪年间（约1889前后），终年68岁。《松江县志》有他的小传。

少年书局刊本附有原书的“自序”，因原书残破太甚，故此序亦不全：

余玄空人也，飘来飘去，几老江湖。年纪一把，头发白层层，三百六十行，行行勿就，然有二三知己，偶然相遇于竹篱笆下，野车棚头，便揠脚臭讲张，以为我倒交关老发松，有些道理。诚然，我讲张做劲时，听我说经者，大家津津有味，几几乎忘几透气焉！

嗟乎！坐冷板凳冬烘先生，板板六十四，掩了耳朵吃海蛰（以下残破太甚，不录）。

光绪甲申年小春月新剃头日吴中介士自序于风凉堂(www.daowen.com)

光绪甲申为1884年，可知此书撰于此年或稍前。此序署名“吴中介士”，那么吴中介士是郭友松的别号自然无疑了。郭友松撰有《吴中介士郭先生传》，这篇小文多少有点自传的意味了，难怪那篇郭友松小传中称“他在应试书院的一篇文章《吴中介士郭先生传》，才思横溢，结构谨严，实在他在比况自己”。

这部小说共八回，书中人物只用诨名，语多讥讽，用玩世不恭的笔墨，透出作者愤世嫉俗之情。小说写鬼捏婆婆之女出气姑娘过房给牵线木人，先与其子小毛贼有私情，后又与破落地主脱皮少爷相好。小毛贼纠集狐群狗党，以捉奸为名，敲诈脱皮少爷白银三百两，由此发生争执，捉将官里。结果，有人两头敲诈，借机发财，有人债台高筑，一命呜呼，有人落得人财两空，吞鸦片自尽。

《玄空经》“开场白”

全书系用松江方言写成，故多保留了当地的方言土语。白蕉为全书方言词注释了60余条，分置各回回末，方便读者阅读。

书首在白蕉的序言后面，有一篇题为“海筹”的题记。照这篇题记的内容来看，海筹应该是白蕉之弟。这篇题记对这部小说评价颇高，而且语言很是诙谐：

《玄空经》正文

刘半农为《何典》所绘的鬼肖像

阿兄白蕉，呆头呆脑，转湾抹角，从破书堆里垦出一部《玄空经》来，给我看了，交关开胃，天天多吃三碗饭。

从前有个诗人白乐天，据说他的诗老太婆都能懂得。我本疑心那老太婆不是一位普通的老太婆，倘若勿是谢家小姐，定是郑家丫头之类。但这部《玄空经》，却真是乡下小弟弟也会听得懂的。

几年来鼎鼎大名，风行一时的吴稚晖老头子的老师《何典》，鬼话连篇，果然好笑非凡。但这一部——也许我们家乡话多的缘故，我觉得更加有趣，真要后来居上。吴老丈见了，也许再要从从师吧。可惜这本东西，不被刘博士到手，否则读者一定会更多几个鬼脸看看。

海筹题记

《何典》又名《鬼话连篇录》，是清代的一部小说，以鬼蜮世界反映现实社会，行文很是谐谑有趣。吴稚晖是国民党元老，在中国近代史上赫赫有名，他很是推崇《何典》，文风深受《何典》影响。所以海筹在题记中才会有“吴稚晖老头子的老师《何典》”这样一句话。题记最后所称的“刘博士”，指的是著名文学家、教育家刘半农。刘半农也很喜欢《何典》，他于1926年标注该书，由北京北新书局出版。从小喜欢绘画的刘半农为书中的16个鬼画了肖像，这些肖像为整部小说增色不少。不过，海筹认为这部《玄空经》较之《何典》“更加有趣”，“真要后来居上”，这倒是一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了。两部小说的优劣高下，自然不在本书讨论范围之内，这里也就略去不谈了。

不过对于研究松江方言，《玄空经》这部小说倒不失为颇为珍贵的文本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