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铁白朗入陕祸乾

民国3年（1914），河南白朗军由老河口麾军北上，攻克陕西门户荆紫关，进入陕西。接连攻克商南、武关、龙驹寨（今丹凤）、商县、孝义（今柞水）等地，进入南山，越过秦岭后于4月初攻克周至，4月7日经武功进入乾县。乾县人民因此遭受到有史以来最为惨重的杀戮和洗劫。白朗军原本是辛亥革命爆发时河南宝丰鲁山地区的一支农民起义队伍。首领白朗起事的时候，曾提出“打富济贫”的口号，贫困农民和一些被遣散生活无着的士兵参加了白朗的队伍。这支队伍起初并无明确的政治目标。甚至还提出过“为大清朝廷辛亥蒙冤受难的人报仇”^[1]的口号。民国2年（1913），当全国各地反袁讨袁战争即将爆发之际，革命党人开始与白朗发生联系，一些革命党人也加入了白朗军。参加过西安反正的陕军第一师团长王生岐在凤翔响应二次革命失败后加入白朗军后任前军总司令，原中华革命党也委派多人加入白朗军。这样一来，这支军队便被引导到革命的方向，明确提出反袁讨袁的政治口号。民国3年（1914）3月，白朗军打出“公民讨贼军”的旗号，又称“扶汉军”。白朗自封为“中原扶汉军大都督”。兵至万人，分前、中、后三军，形成全国关注的军事集团，也成为袁世凯的心头大患。但是，白朗军仍然走的是流寇主义的老路，没有明确的政治纲领和严明的纪律，加之军队成分复杂，良莠不齐，得势时便不可一世，军纪松弛，不断出现抢掠烧杀祸害百姓的事情。白朗军从起事到失败历时两年有余，先后转战豫鄂皖陕甘五省，征程数千里，攻克县城40余座和无数关隘，称得上轰轰烈烈。而它所到之处，劫富济贫者有之，烧杀抢掠祸害百姓者亦有之，入陕祸乾便是一例。

白朗军到了武功城下，武功知事闻风潜逃，而武功驻军总头目马魁原属哥老会头目，与白朗军中哥老会人通融，马魁设宴于城外，并以金银烟土赠送白朗，城内商民杀牛宰猪羊以迎，白朗在武功竟无骚扰，一路直奔乾县而来。消息传到乾县，官绅商民都十分惊恐。时任乾县知事顾士麟立即召集驻军营长鱼尽海及地方士绅在县署商讨守城事宜。鱼尽海迟迟不来。顾士麟派人三请才到会场，而且态度十分傲慢，对与会人士不理不睬，径直入座。顾士麟与众士绅恳请驻军做主，鱼尽海提出要白银三千给士兵发饷，并保证打退白朗。顾士麟满口答应，城内兵民随即部署分段守城。

4月7日，乾县城内紧张地修补城池和工事，城门时开时闭，进出城者严加盘查。傍晚便用土堵住城门不准出入。晚上，城上灯火通明，人声喧嚷。知事顾士麟亲自登城，在东城墙上试放一种叫“九节黎”的土炮，三声炮响，声如闷雷，更增添了紧张的气氛，也鼓舞了同仇敌忾的守城意志。这时白朗军浩浩荡荡连夜向乾县逼进。第二天黎明，白朗军到了县城南城根下。

原来县城驻军和白朗军中都有哥老会弟兄，他们以帮会黑话问答，知是帮会中哥弟，城上守军便打开城门，迎接白朗军进城。不料白朗军一进城内，便翻脸向守军射击。守城军士方知上当，起而抵抗已无济于事。顷刻枪声大作，弹落如雨。南大街守军死伤一片。有的军士脱掉军装藏匿在城内百姓家中，也被白朗军称为“狗子”一一搜捕，集中于赵家场，以排枪射杀。守城军士被白朗军枪杀300余人。这时驻军营长鱼尽海却只顾逃命，他带领随从数人逃进钟楼巷一王姓人家，藏匿在王家的井窨子里。后被白朗军发现，在井口烧着一堆辣椒角，鱼尽海连同随从七人就这样被熏死在井窨中。驻军营副薛建候见势不好，下城逃走，被白朗军追至县署前枪杀在一个尿坑旁边。防守东城的城总马汉章，清末时曾任兴平县把总，很有勇力，白朗军杀至东城，马汉章据守炮台奋命抗击，战死于炮台之上。监生张俊在西城督队防守，也被白朗杀害。顾士麟见事已至此，从东城上用绳子吊出城外逃走，藏在城外孙家坡一个老百姓家才幸免于难。白朗祸乾事后，顾士麟被陆建章以“追剿白朗不力”为由解职，委派其亲信陈善述知事乾县。

乾县古城，面临浩劫。前有张云山守城，升允率甘肃清军围攻百日，毁坏城池，民众饱受战火灾难，但所幸守军纪律严明，城内秩序依然，百姓安宁。这次白朗军涌入县城，实为乌合之众，他们不闭城门，也不站岗放哨，四处抢掠，任意杀戮。城内民众不论大家小户，都大门紧闭，不敢走动。白朗军见此情景更是恼羞成怒，打门叫户如凶神恶煞。一声不应，便开枪破门而入。城内儒林巷、宋家巷不少人就是开门时被枪杀的。太平巷一些人藏在杜家一口井窨子里，被白朗军发现，近30名老幼全被用辣椒角熏死。乾县高等小学清明节学生放假，有些已回到学校的学生藏在文庙大成殿后一个土坑里，被白朗军发现，逃跑不及，白朗军竟开枪杀死杀伤数名学生。(www.daowen.com)

这群匪徒在乾县城里为所欲为，无恶不作。不分昼夜穿门入户，不是杀戮抢掠就是奸淫妇女。只要看见青年女子便不放过，竟有当众强奸甚至轮奸致死的。城内西街有一妇女殷氏，被白朗军六七个军士拉到街上一铺子内强暴，这女子生性刚烈，怒骂不止，这群禽兽不但杀了她，竟将尸体残裂后抛出墙外。高小学生刘宗敬之妻遭白朗军调戏，刘宗敬上前阻拦，白朗军即开枪打死了刘宗敬。白朗军中有一些十六七岁的少年，更是灭绝人性，凶残无比。妇女一旦被发现，绝难幸免。东堂巷一五十多岁的老妪，竟遭这帮畜生强奸。白朗军抢掠财物，最看重的是大烟土和白银。小东巷一陈姓人家，家里一个盛大烟土的空盒子被发现，白朗军就威逼守家的寡妇交出烟土。这位妇女据实哀告，话未说完，枪声已响，弱妇被杀，血从门里流出门外，惨不忍睹。这帮军士甚至因抢掠自相残杀。有一白朗军士在御园巷抢到一碗大烟土，另一军士上前抢夺，一枪打死对方，把尸体踢向路边，拿着烟土扬长而去。他们把抢到的金银烟土还有绸缎之类值钱的财物捆绑藏好，而把抢到的其他家什衣物和拿不走的东西在街道上随意抛撒。有的把抢来的衣物随身披挂，有的手里拿着抢来的拂尘，斜挎着长枪，吹着口琴，三五成群在街道横行，伺机作案。城内大街小巷，人的尸体和猪狗马骡的死尸触目皆是，臭气熏天。杂物、衣裳到处皆是，狼藉一片。

白朗军就这样在乾县城里洗劫了三天。事后官方调查，兵民被杀者约600余人，城内有17户人家灭嗣绝户。廪生韩登第、史鸿模、张西铭，庠生刘沛、张同离，南街吴宿儒，范紫东先生的长兄范树绩以及高小学生刘宗敬、范恂、南成董、杨世模等人皆死于白朗军枪下。乾境自古以来，多遭兵灾，而白朗军破城杀戮抢掠，实为空前惨重。白朗军如此祸乾，乾人自然痛恨，因呼白朗为“白狼”。在白朗军撤出乾县的时候，乾县城外一些村堡民众自发起来截杀白朗军游散军士。当白朗军的游散军士进驻到梁村镇老百姓家里时，村民秘密串联，在夜深人静时一齐动手，将沉睡中的白朗军士杀死，投入枯井之中。事后村人惧怕其鬼魂不散，骚扰村民，便于每年冬至烧些纸制的白衣白褂白旗白号安慰这些白朗亡魂。

白朗军祸乾尚有例外，城内福音堂未遭骚扰。白朗军到了福音堂门前，福音堂的牧师杨自胜端出一盘银子出门迎接。白朗军从此不进福音堂。城内不少妇女藏在福音堂内躲过此劫。

白朗军打着“反袁”旗号，入陕后节节进击，进逼西安。时陕督张凤翙连连向袁世凯告急。袁世凯急令晋、甘、川等省派兵协剿，民国3年（1914）4月16日，袁世凯以追剿白朗军的名义派亲信陆建章为西路剿匪督办（又称豫陕剿匪总司令），率北洋劲旅由潼关入陕。川、甘、豫、陕分进合击，形成三面包剿之势，袁世凯企图一举消灭白朗军。这时，陕军陈树藩部探知白朗已进乾城，便率部进驻礼泉，并派骑兵来乾侦探，白朗得知，即率队出乾城向东追击，兵行至礼泉西门外的乾礼交界处泥河沟，遭遇陈树藩伏兵狙击，激战两日，白朗军死伤近千人。这是白朗军入陕以来遇到的第一次恶战，损失惨重。白朗军这次战斗失利后，沿泔河越过五峰山袭击永寿和彬县，在彬县又与陈树藩部交战，失败后进入甘肃，至5月下旬攻占甘肃洮州。这时白朗军军纪更加松弛，烧杀抢掠肆行无忌。洮州“城中房屋大半被付一炬，葬身火窟者不计其数。人民争欲出城逃命，互相践踏而死者不可计数。各城门积尸高至数尺。城外商店被焚者亦多，然死者则较城内多至数倍”。^[2]在袁世凯各路兵马的围追堵截前后夹击下，白朗军连遭惨败，只得折回河南。民国3年（1914）8月初，白朗率数百人在河南鲁山石庄一带与政府军激战，负伤数日后身亡。白朗军终告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