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铁安定的四乡与繁荣的县城
历时268年的清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晚清”或“清末”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一般指光宣两朝,甚至追至咸同年代。出于对民国叙述的需要,我们对“清末”的时限界定在光绪三十年即公元1904年以后。这个时期,在国家层面,软弱腐败,丧权辱国。维新和革命以及人民的反抗此起彼伏,清王朝风雨飘摇。然而,地处西北的陕西乾县,由于远离政治中心北京,也远离沿海和大城市,交通落后,消息闭塞,却显得安定平静。
乾县自古以来为三秦要地,绾毂秦陇,兵家必争。历史上每有时局动荡,就会引起战乱和社会不安。以干旱为主的自然灾害频仍。五年一小旱,二十五六年必遇一大旱,每遇大旱,便成大灾。光绪二十六年(1900)至二十九年(1903),关中连续三年大旱,乾县灾情尤为严重。“道馑相望,死者无数”[1]。光绪三十年(1904)后,灾荒度过,风调雨顺,连年丰收,一直到民国17年(1928),乾县地面尚无大灾。而从清同治年间左宗棠剿抚回民在乾县驻扎重兵到宣统三年(1911)辛亥革命爆发这段时间,乾县也无大的战事和匪患。可以说,在清王朝最后这七八年里,乾州是一个既无兵燹匪患也无灾荒的太平年月。
这个时期的乾州,划为四乡24里。以县城为中心,东乡7里,南乡6里,西乡5里,北乡6里。每里设有里长,有关社会管治和一切田赋差役,都以里为单位办理。在乡间,一个或几个家族聚集形成的村堡是长久稳定的社会单元。全县约有680多个村堡星罗棋布在四乡24里。“东西南三乡,其地平旷,可艺五谷”,北乡则“冈阜崎岖,瘠薄尤甚”。乾县人“人性刚方,俗尚俭朴”“男勤稼穑,女事桑麻,勤织纺”[2]。在这无兵无灾的年代,乾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贫穷而安宁的生活。
西北大道上的主要运输工具。人和马都歇息在途中的驿站——车马店里。
境内的交通和通讯十分落后。通讯手段是置驿设铺。全县共设有9铺,信息靠驿马传递。驿站直接由知州兼管。一条官道和几条大路,都是黄土铺就。官道东接礼泉,可到西安;北入永寿,直达甘肃平凉,后来成为西兰大路。这条官道两旁早年为左宗棠驻乾时栽的杨官柳,高大整齐,绿荫夹道,只可惜庚子年灾荒,被盗伐殆尽,到光绪三十年(1904)后已不见当年景致。官道以北有一条支路,可由礼泉沿官道入乾县东三十里铺出官道向西北到杨庄,经陆陌村向北过铁佛寺、冯市至新店出境,抵永寿监军合入官道。在县城以东经杨庄至西王村入礼泉,是乾县去泾阳、三原的一条捷径。商旅常走此路,兵匪也可由此路绕过县城。县东南有经薛录镇一条通向兴平的道路。西南乡可过阡道镇通武功。县城以西过临平通扶风,而东北、西北则崎岖无大路,城乡走动,皆由曲径小路来往。
乾县城北通往兰州的官道。路两侧都是陡直的土崖,乾人称这种道路叫“胡同”。
乾地置县从秦孝公始,自唐以来就有古城。乾县县城,从元开始即为州城。明时重建,明清重修增筑至清末格局未变。“城作龟形,北为其首。通六门,唯大东门有郭有关厢”。六门各有名称:东门称“紫阳”,西门称“跃清”,南门称“新泰”,北门称“储胥”,小东门称“好畤”,小西门称“率西”。至光绪年间,城高三丈二尺,周长十一里。六门都筑有瓮城。城门为桢卷式,城门之上筑有城楼。城内南北两个十字七条大街。其余小街小巷纵横其间,所谓“九楼八涝池,七十二个半巷子”。城内南十字突兀而起,四面街巷从高到低向外延伸,如龟盖形状。北门向外伸出,使龟城头爪毕现,北奉乾陵。城内两个十字周围,青堂瓦舍,闾阎鳞集,经明清重建重修的祠堂庙宇牌坊建造精美,宫观玲珑,遍布大街小巷。诸如城隍庙、关帝庙、文庙、高庙、兴国寺、崇圣祠、文昌宫、名宦祠、乡贤祠、忠孝祠、节义祠、文明书院祠、狄梁公祠、杨文宪公祠、窦氏双烈女祠、元帝庙、三官庙、八腊庙、马王庙等等。这些庙祠自有城乡各色人等随时供奉,香火旺盛。
乾州城东门,以其雄伟厚重的姿态迎接辛亥革命的到来(www.daowen.com)
由于连年风调雨顺和社会的安定,农业复苏,城乡集市贸易手工作坊得以恢复和发展,县城内呈现一片繁荣景象。正街和东、西、南、北几条大街及诸多街巷的店铺商号挨家接户、鳞次栉比,各类各行总计达300余家,可谓乾县商业的全盛时代。
当铺,乾县城内有4家,分布在东、西、南、北四大街上。当铺起源于南北朝时期,与钱庄、票号一起号称我国金融史上“三姊妹”。这类行业不买不卖,有资本的人以这种方式谋取钱财,同时也能为一般老百姓救急解难。清末有当铺,多在大中城市和少数经济较发达的县城,乾城商业的繁荣,可见一斑。这四家当铺主要以抵押衣物用品、金银首饰以及农具为业务。不论士农工商,城里乡下,如遇救急无法周转时,就拿衣物用品或金银首饰或铁器农具等物件去抵当。当铺是高柜台,站柜台的店员或掌柜针对要当的东西与柜台外面的物主讨价还价,折旧压值。成交后收物付银或付钞票,所付银钱按月计息。一般每两银或每串钱二分利息。物主可按期限持当票和本息赎回原物。如果两年不赎,即为“出当”,不能再赎,当铺有权出售过期未赎的物件。当时有句俗话曰“当半当半”,当铺出售这类物品可赚取很大的利润。这四家当铺除过一般典当之外,还兼囤粮贩粟,囤积居奇,操纵市场,获取利润。
钱粮行20家。分布在东、南、西三大街以及正街上。也是运用资本,放贷生息。同时还代完皇粮国税,从中牟利。钱粮行的铺面之外都吊挂着一块木制的招牌,上面绘制金色的制钱图案。表面上专做以制钱兑银或以银换制钱从出入差价中获利的生意,实际上主要做放债生息的事业。放债的对象主要是乡下农民和城镇小商贩。每年年关和二三月青黄不接的春荒时月,农民家中缺粮或者遇有婚丧嫁娶无力举办,便去县城钱粮行借贷。借麦子每斗加三合(音gě,十合为一升),借银借钱每月三分利息(3%)。还贷期限一般都约定在夏收之后本息清还。另外,每到春季地丁粮开征,农民若无力纳粮,城里钱粮行趁机下乡包揽,代农民完税,仍按三分利息计算。当年夏收后钱粮行便派人下乡逐户收麦清账,无力偿还者可延至第二年夏收,全息转本,本又生息,子母滚算。这种欠账是“子孙账”,父借子还,永不豁免。穷苦农民常年劳作,几无隔夜之粟,钱粮行寸田不耕,却满仓满囤。时城内富户吴敬则的钱粮行“敬恒泰”以及敬字各号每年收粮都在三五百石以上。
京货铺子五六家开设于正街,经营百货。杂货铺子十四五家开设于南北十字和街道冲要地方。药铺七八家,散布于各街及四大城门附近。铁货铺六七家开设于正街。这几类行业的经营比较灵活,可以现钱交易,也可赊欠,夏收后还账。赊欠时只写清货名和数目,不写货价,到清账时再加算利息。农民如用麦子还账,用一加二的大斗收装,多收多取已是惯例,毫不为怪。
有13家粮店集中于北大街。粮店不同于钱粮行,粮店领贴包办,是中介的性质。除集日有粮市交易粮食外,平常卖粮买粮都在粮店交易。粮店从买卖双方扣除佣金,同时成交过斗时对买粮者抛洒合子,对卖粮者收取蒲罗底剩余粮食。粮店中有资本的,根据行情贱收贵卖,囤粮取利。
小东街有十几家花布行也很兴盛。乾县妇女勤于织纺,但多不种棉,便有人做从泾阳三原贩卖棉花的生意。在花布店以棉花换布向外地推销,花布店又用棉花换来四乡妇女自织的棉布。此外,有十多家饭馆和五六家茶馆开设于南北十字以及州衙门前。还有几家肉店油店。盐店只有一家,官营专卖。只是城内书铺仅有一家,设于东大街,卖些木版印刷的老书,书架常被尘封,生意极为萧条。读书人之少,可推想而知。
在以上商业之外,城内手工作坊也十分兴盛。木匠铺、铁匠铺、白铁匠、银匠、绳麻匠、编席匠、竹器匠、皮匠、笼箩匠、油漆匠、裱糊匠、绱鞋匠、裁缝铺、理发匠、各种小炉匠以及醋坊、糖坊、黄酒坊等等约100多家散布各街各巷,用心经营。此外,县城及四乡集镇设有集日。县城每逢“二五八”集会,东大街有牛马驴骡大牲畜交易市场,南大街设猪羊市,其他如柴市、炭市、草市也都有固定地点。每逢集日,四乡民众或者进城或者去镇,或买或卖,也有利用集市会亲会友,说是了非,下馆吃饭,一番热闹景象。而在北大街,却是土墙围院的民居,泰半为墟,周围是大片农田,和乡下村堡一般模样。
乾县城内北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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