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外国科幻片的引进历程

到目前为止，国产科幻片数量少，影响微弱，在培养中国科幻片观众方面并没有什么作用。科幻电影的中国观众基本上是由外国科幻片培养的。许多人对此感慨不已，但这状况，与除了美国之外的世界其他国家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那里也有许多人因为看到美国的科幻片，从此喜欢上了这个类型。

新中国成立前，好莱坞电影占据了中国电影市场，甚至在四十年代末拥有上海等大都市百分之九十的电影市场。一些早期的黑白科幻电影如《金刚》、《科学怪人》、《人猿泰山》等都已经与中国观众见面。

一九七三年，米高梅电影公司拍摄了科幻片《西部世界》。提起这部电影，今天的中国人已经很陌生了。虽然它在八十年代末曾经在中国内地影院上映过。

后来，制作人又拍摄了它的续集《未来世界》。这部电影后发反而先制，成为“文革”后中国人接触到的首科幻片，四十岁以上的读者大多对这部影片有印象。实际上，它是新中国建国后首次正式引进的美国电影！

在那个文化生活单调，电视尚未普及的时代里，中国电影院里不管什么电影，总是场场爆满。《未来世界》也是如此，它所拥有的中国观众，可能不亚于它的美国观众。

科幻电视剧《大西洋底来的人》影响了中国的一代观众，虽然它在美国的影响并不大。这套系列剧的风格严谨、古朴。与其他科幻电视剧相比，更接近科学事业的实际情况。或许这也是它在还很保守的时代里被引入中国的一个原因吧。

如今，我们能够在几十寸的液晶电视上观看这部剧集，感受自然不同。与后来的好莱坞华丽大片相比，《大西洋底来的人》非常朴质。由模拟信号转化的图像效果较差，甚至有些模糊不清。除了糖堆般的“海鲸号“外，剧里没有什么“高科技”的影子。稍有一些特技也无非是靠简单模型、镜头分切、画面剪接形成效果。淡出淡入的场景剪辑，很有几分原始感。人物的穿着打扮按今天的标准来说更是相当老土。影片主要背景是一所“海洋研究院”，它坐落在某个海滨小城上。所以你更看不到时下好莱坞影片拍烂的、彰显财富与奢华的曼哈顿群楼，或者类似的城市建筑。甚至配音也只用了普通的电子琴。

但是，《大西洋底来的人》仍然拥有全方位的魅力。它是一部“干净”的科幻片：没有色情，极少暴力。男女主人公潇洒漂亮，彼此关心，经常相伴出生入死，分别搭救过对方性命许多次，但从头到尾竟然都没有接过一次吻。这在今天的影视片里不可想象。偶尔有一些简单打斗也都是为了剧情需要，点到为止，绝不多占篇幅。好奇心！探索欲！这些优秀科幻作品给予观众最大的满足，这部电视剧都做到了。“你知道得越多，越觉得自己无知。”这句台词点明了片子的主题。在体现科幻艺术的核心魅力方面，这套干干净净的科幻连续剧堪称范本。

中国观众最早看到科幻片中的科学家，可能要算伊丽莎白·玛丽博士，也就是《大西洋底来的人》中的女主角。由于电视剧情节丰富，擅长表现人物，于是，她身穿白大衣的形象便留在了一代电视观众的脑海里。二〇一〇年，饰演伊丽莎白·玛丽的演员贝琳达·蒙哥玛丽曾在《创：战纪》中扮演主人公山姆的奶奶，一个没有一句台词的配角。让许多中国观众又想起了伊丽莎白。

在玛丽博士身上，极好地体现了科学家角色的特点。科学的原始动力就是好奇心。而在银幕或者荧屏上，演员必须表演出表现好奇心。当玛丽博士观察仪器时，久久地凝视、眉头紧锁，时而惊讶，时而迷茫。这些动作无疑属于真正的科学家。事实上，观众可能根本记不清这些表演。因为科学家形象在影片中要做的，不是把观众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那是时尚类明星的做法。他们更需要突出自己的魅力，以便卖出服装、发式和广告。在科幻片中，科学家角色要把观众的视线引到他们的探索对象身上。玛丽博士这个角色无疑成功地做到了这一点。

一九八六年，《超人》第一集引进。当时，中国电影发行公司对引进片只使用买断方法，所以买不起大片。《超人》属于美方“友情赞助”，只要了五万美元，甚至远少于该片在台湾的五十万美元买断费用。而它那精致的特技在国内引起了一阵旋风。后来，中国还引进了《超人》的续集。

那时候没有精确的票房统计，笔者当年正读高三，准备参加高考。《超人》是唯一一部让大家放下课本，拥入影院的电影。同学们观影回来纷纷议论对影片的感受。最一致的反应居然是——“美国太先进了！”

许多年以后，我才找到一个概念来准确形象这一影响——软实力。是的，华纳公司未必是想用一部科幻片来宣传美国有多先进，但它当年在中国形成的影响，就等于是增加了美国的软实力。

好事不可再三，从那时起接近十年间，中影公司只能买断美国的二三流科幻电影，或者是首映期之后几年、十几年的过期电影。笔者曾经在影院里观看过《西部世界》、《梦境》等不错的美国科幻片。(www.daowen.com)

不过，这种买断方式却带来了一个有趣的副作用，其他国家科幻片由于价格较低，得以在中国影院里大行其道。先后有法国的《死亡游戏》、《电视杀手》，印度的《印度先生》，巴基斯坦的《天外来客》，以及英国、前苏联、墨西哥等国的科幻片进入中国影院。

一九九五年，第一部分账大片《亡命天涯》在中国上映，从此，好莱坞科幻片开始大规模进入中国，计有《死亡地带》、《侏罗纪公园》、《失落的世界》、《星球大战前传：幽灵的威胁》、《星球大战前传：克隆人的进攻》、《蜘蛛侠》、《后天》，等等。从那以后，主要的科幻大片都曾经进入中国影院。尤其是二〇〇三年，从《黑客帝国：矩阵革命》开始，中国和美国同步上演科幻巨片，使得电影业本身可以从盗版碟片中分得较好的市场，成为中国电影业划时代的标志性事件。

虽然在引进好莱坞科幻片方面，中国的审查制度比较宽松。不过《少数派报告》、《人工智能》等电影还是因为“片中的未来比较阴暗”而无缘中国银幕。

除此之外，科幻片在中国电影业中还扮演着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色。电影制作和电影发行是分离的，类似于工厂和批发商的关键。所以，电影制片厂的生存和电影院线的生存也是两回事。当中国的电影制片厂普遍苟延残喘时，中国影院却可以靠着上演海外大片，来换取黎明前的几丝暖气，等待着中国电影业复苏的阳光。

而这些海外大片里，科幻片总是最基本的组成部分。比如，当华夏电影发行公司成立，试图打破中影公司的垄断后，该公司第一部引进影片就是《终结者Ⅲ》。据报道，该公司在美国选片的人只有两名。在精力不足的情况下，只能根据一部电影在美国的票房预测来选择。

九十年代中后期，影碟机大量普及，盗版渠道逐渐畅通。为海外科幻片的引入增加了一个特殊的“渠道”。在这个问题上，专业人士有自己的看法：“在九十年代后期，由于VCD和DVD的普及，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重新培养了观众群。而且这个观众群已经是年轻化了的，已经可以构成新的主流消费群体。虽然这涉及了盗版这个法律和道德的双重污点，但不可否认的是电影文化的大规模传播和电影视野的迅速扩张是一个国家电影兴起的最根本的土壤……”（参考资料二十，194页）

在这种重塑观众群体的过程中，科幻电影在中国已经赢得了一批潜在观众。像《星球大战前传》和《终结者Ⅲ》这样的片子能够在中国取得一定票房，根本原因就是观众普遍从影碟里看到过《星球大战》的正传和《终结者》第一集和第二集。否则肯定会不知所云。

二〇〇四年，科幻片《后天》在中国拿下了八千万人民币的票房，相当于全年票房的十五分之一。不仅如此，《后天》所体现的环保题材一直被国人所记忆。直到今天，一旦媒体上出现气候异常的新闻，马上就会有网友说他联想到《后天》。这是一部中国市场和观念影响力双收的科幻佳作。

后来，网络更缩短了中国观众与外国科幻片的距离。如今，中国科幻迷几乎同时间欣赏外国科幻电影。这为中国科幻片的出场解决了观众方面的问题，一个最最基本的问题。既然一部美国科幻片能在中国市场上拿到两亿美元的票房，一部中国科幻片也应该有类似的观众预期才对。

二〇一〇年底，国际财经界出现了一条标志性的新闻。美国通用公司和百胜餐饮集团（肯德基）的母公司双双宣布，它们在中国市场上的营业额已经超过美国市场营业额。而在这之前的二〇〇九年，同样的奇迹已经发生在一部名叫《孤胆义侠》的美国科幻片上。它的美国票房是五百二十万美元，中国票房最终突破三千万人民币。按当时的汇率，两者基本相同。

这部投资两千万美元的中小成本科幻片改编于电子游戏，描写一个地下种族几万年来不停试图侵袭人类世界的故事。影片只能算中规中矩，最终也没有收回投资。而且，对于它在中国市场上创下的业绩，制片方只赚了吆喝，因为它是以“批片”而非“分账片”的形式引进的。票房基本都落到华夏公司和影院手里。然而，这部电影所体现的中国科幻影迷的消费能力，却是中国电影制片人必须重视的。

从那以后，《变形金刚Ⅱ》、《二〇一二》、《阿凡达》三部好莱坞科幻片陆续在中国创造票房奇迹。它们不仅先后打破中国电影单片票房纪录，而且都在中国赢得了北美以外最大的市场。对于这一奇迹，笔者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它终于证明科幻片的中国市场已经是现实的，而不是潜在的。担心的是，这三个片子都是典型的特效大片，观众是否只是冲着特效去的呢？

二〇一〇年夏天，《盗梦空间》最终打消了我的顾虑。这是一部典型的科幻片，主要针对科幻迷这个群体。影片虽然有不少特效，但并不主打特效。说实话，电影的特效也没有特别的亮点可以记忆。它的亮点在于制造了一整套有关梦的逻辑，当然，这离开现实已经很远。但它在中国依然票房强劲，最终拿下了七千万美元，相当于其全球票房的十二分之一，并且依然是该片北美以外最高票房！

经过三十年的培养，中国科幻电影市场已经完全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