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东欧科幻电影
冷战时期,东欧国家曾经被归为“第二世界”。它们早早就完成了工业化,与苏联一起成为经互会体系的组成部分。东欧各国教育水平很高,公民富于科学素养,能欣赏科幻片。这些内外条件使得东欧电影人很早就拍摄出自己的科幻片。
二战后一段时间里,捷克斯洛伐克的GDP总额曾经闯入世界前十。强大的工业基础、良好的公民科学教育,也帮助他们孕育出自己的科幻片。早在五十年代,捷克科幻片《毁灭的发明》便在中国上映,并引起轰动。
一九六三年,捷克电影人将波兰科幻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科幻小说改编成《宇宙终点之旅》,这是一部典型的科幻片。四十名宇航员乘坐“伊卡利斯-XB1”号巨型飞船飞向人马座阿尔法星,试图在那里寻找地外文明。在阿尔法星系外围,他们发现一艘人类于二十世纪发射的飞船,里面的乘员全部死亡,且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记录。一行探险家进而发现,有个神秘的黑色星球挡在阿尔法星系外围,它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会带来什么危险?探险家们能否闯过这一难关完成使命?
所有这些题材都是纯粹的科幻话题,这部电影也只是为科幻迷拍摄的。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伊卡利斯-XB1”穿云破雾,飞到阿尔法星表面。画面上出现人工城市,配乐也转向高昂。这是令科幻迷欣慰的皆大欢喜式结局,但它既不是“正义战胜邪恶”,也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对于非科幻迷来说,发现一个外星文明,可能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振奋。
《宇宙终点之旅》海报
《原始星球》海报
然而捷克斯洛伐克在半世纪前便拍摄出了这样的电影。这只能说明科技水平和教育水平直接决定着一个国家科幻电影的进步。
捷克动画科幻片《原始星球》完成于一九七三年,描写在一个“原始星球”上,小人族为反抗巨人族进行的长期抗争。影片中受奴役的小人族相貌近似黑人,并且能大量繁殖后代,是对当时激化的种族矛盾的表现。而影片中绚丽的外星风光在那个时代几乎有后来《阿凡达》中“潘多拉星”的风采。该片曾经获得一九七三年戛纳电影节特别奖。
一九六〇年,波兰导演库尔特将科幻大师莱姆的小说《沉默之星》搬上银幕,莱姆亲任编剧。这部电影曾经发行到美国,产生较大影响。
《银色星球》剧照
一九七七年,波兰电影艺术家祖拉斯基拍摄了他一生最著名的电影——科幻片《银色星球》。该片改编自他叔叔的科幻小说《月球三部曲》。影片拍摄工作后被波兰政府中止。九年之后,波兰民主化浪潮兴起,祖拉斯基发现该片的原始胶片尚存,但有几分之一被破坏了。祖拉斯基无法再启动拍摄计划,只好用旁白补充上失踪的部分,将这部电影带到观众面前。
在这影片里,一群宇航员到外星殖民。结果飞船坠毁,船长死亡。剩余的两男一女探索星球表面,遇到当地原始部落,由于拥有技术优势而受到崇拜。其中一名宇航员被封为神,但另一些土著部落则认为他是魔鬼。两派遂展开血战。这位人类之神和他的部下被封锁在洞穴里,受到辐射,引发变异成了人形怪物。他用摄像机拍下整个过程,通过无人飞船发射到天上。另一个宇航员收到这份记录,遂降落下来寻找几个殖民者。
这个复杂的科幻故事本来可以发展成不错的太空剧,不过祖拉斯基志不在此,作为一名从法国学习电影归国的艺术家,祖拉斯基深受新浪潮影响,追求在银幕上制造阴暗变态的效果。影片里不乏群交和SM镜头,神之信徒的行为类似于古代邪教徒。而把俘虏裸体戳在十几米高的木杆顶上,更成为令人难忘的恐怖画画。按照现在的分类术语,这部电影堪称“邪典电影(Cult Film)”。(www.daowen.com)
影片拍摄于民主化之前的波兰,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中,这个描写自我神化和独裁统治的故事尚有一定进步意义。将地球上的政治转化为太空中人与外星人的矛盾,也未尝不是一种回避审查的方式。然而这个意图本来是可以通过讲一个精彩故事来完成,并形成更大影响。同年开始的《星球大战》系列片,思想主线大同小异。
事实上,为做政治隐喻而拍摄的科幻片,在历史上从未真正红火过,所以也根本起不到艺术家们希望起到的作用。这个规律在科幻小说史上也是一样——政治隐喻类的科幻小说只不过是科幻文学中的一条支流。虽然主流艺术评论家偶尔来关注科幻时,很喜欢挑这些作品去分析,拔高它们的艺术价值。然而它们恰恰不是科幻的主流。
根据影片的故事设定,祖拉斯基大胆使用手提摄影机跟拍的方式,以表现这是被宇航员发回来的录像资料。影片大部分情节里,镜头从未老老实实待在某个地方,总是在摇晃中。这在当年是很大胆的创举。
主流电影艺术家总是有个奇怪的想法,认为只有把人物置身于困境,再表现他们的绝望、痛苦和歇斯底里,这才叫艺术。于是我们便从《银色星球》里看到,宇航们员遇到各种危险时不是想办法去解决,而是大喊大叫地发泄自己的情绪。甚至那些实际危险都没有细致地介绍出来,仿佛只是给角色发泄内心情绪一个机会。
影片投资并不小,常常有几百名群众演员合演的大场面。然而类似“有根基才有信仰”、“有信仰,才能思考”、“自由带来的就是失去一切”之类的主题,却都被放在台词里直接喊出来。不仅这些话本身并非什么深刻的思想,而且这样做等于放弃了电影用画面进行表述的长项。其结果就是在《银色星球》里,演员们更像话剧演员,不停地用夸张的身体姿势完成其表演,对着镜头喊一些类似于“苍天啊”、“大地啊”之类的无聊台词,一些镜头甚至像进行诗朗诵。和“宇航员”、“科学家”这些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
实际上,这些电影艺术家误解了人类的基本心理规律。人类个体遇到困难时,主要表现是通过行动解决困难,精神崩溃毕竟只是微不足道的现象。人类最强烈的情绪并不是哭出来,喊出来的,而是通过艰苦卓绝,持之以恒的行动表现出来。化悲痛为力量,化愤怒为力量,化恐惧为力量,这才是人类心理的一般规律。
然而,在银幕上表现这些受强烈情绪支配的理性行动,让观众从矛盾冲突中体验到角色的情感,显然要比直接让演员大哭大笑、大喊大叫复杂得多。单是从这个角度讲,《银色星球》还停留在古典戏剧的时代里。
世界上有两类人喜欢用社会财富为自己树碑立传,一是埃及法老和秦始皇这样的独裁者,二是一些所谓的电影“艺术”家。祖拉斯基便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公开说过,“取悦大多数人是地球上的电影的要求。至于我而言,我不会作出丝毫让步。观众,这些受难者的生命,谁会认为电影仅仅是为他们的享受而存在?而谁又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当年波兰政府中止这部作品的拍摄,至少给出的一个公开理由就是投资巨大,无法完成。一个人可以随意去追求任何艺术,前提是请花自己的钱。如果他是在花投资人的钱作电影,无论投资人是政府还是制片商,都要尊重投资人的利益才好。
《蛇谷的诅咒》海报
花自己的钱做自己的事,花别人的钱为别人做事,我想这应该是整个社会通行的道德准则吧。艺术家也生活在世俗世界,未必可以另立一套道德准则来为自己辩护。实际上,《银色星球》公映后,便被称为是“给另一个世界拍的电影”。这类作品的命运常常是先因为过于大胆而被当局查封,后因为过于个性化而被观众抛弃。
一九八七年,波兰和苏联合拍了科幻片《蛇谷的诅咒》。此片曾经在中国上映。电影题材也是世界性的——UFO传说与寻宝探险。一名法国军官在法越战争中进入某寺院避难,抢走一份古代文献。许多年后这份文献才得到解读,里面居然记载着一种只能在真空环境里冶炼的合金,显然这是远古时代外星文明的遗物。法国军官与波兰学者,加上一个好奇的女记者进入老挝,寻找这一遗迹。而国际阴谋集团也早就盯上了这个秘密。
如果看看当时苏联、波兰的主流电影,题材与西方相距很远。但这部科幻片除了风格过于严肃外,与西方科幻片没什么区别。科技进步的欧洲人,来到富于神秘感的亚洲探险,最后伤亡惨重,宝物也冲天而去。这几乎就是波兰版的《夺宝奇兵》。这部也体现了科幻题材的世界性特点,你曾经可以从香港倪匡的卫斯理系列中寻找到大同小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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