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盗尸者”引发的革命
1514年12月31日,一个男婴出生于比利时的布鲁塞尔的一个世医家庭中。他就是后来被尊称为“解剖学之父”的维萨里,可是在他生活的年代,也有人蔑称他为“盗尸者”。正是这位“盗尸者”引发了一场关于解剖学的革命。
维萨里早年在鲁文学院学习。当时著名的古希腊文学者哥哲正在那里执教,维萨里从他那里学得了希腊文及拉丁文知识。在此期间,他对解剖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年仅16岁的他就开始在午夜偷盗被绞死的犯人尸体并自己动手解剖,他甚至还要求法官在他有时间进行解剖实验的日子执行绞刑。维萨里为了继承家业,赴蒙披利学医,后慕巴黎大学之名,于1533年又转至当时的医学中心巴黎大学。但是巴黎大学并未接受新思潮的洗礼,他的解剖学老师安德纳什教授和同事们一样,授课气氛不轻松,内容也不丰富,他在讲台上正襟危坐,照本宣科地讲述罗马医生盖仑已经统治了一千多年的医学权威学说。盖仑学说的内容从来没有用人的尸体来证实过,因为从古代起,宗教的偏见迫使人们只能解剖将要腐烂的动物尸体。只有倔强的离经叛道者偶尔敢于从绞刑架上偷下罪犯的尸体,面对围坐成半圆形的大学生,让理发师——一种从事外科手术、地位低下的职业——用大刀粗鲁地切开人尸体的肌肤。他在巴黎学习三年,前后只参加了两次尸体解剖,对此维萨里深感不满,于是他常常半夜偷偷溜到坟场翻寻刚刚送来的尸骸,或是跑到穷人的墓地翻找,甚至有时还从野狗嘴里抢夺尸体。据说有一次和同伴偷盗尸体时,还曾被恶狗咬伤。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偷偷把尸体运回家中的卧室,秘密地进行他的解剖工作。而每当他把实验品送回原处时,它们散发出的阵阵恶臭往往令人作呕。[4]有一次,维萨里居然从绞刑架上搞到了一个罪犯的整个骨头架子,上面的肌肉几乎已被乌鸦吃光,骨头架子掉在地上摔散了。他迅速地捡起一块块尸骨,装在袋子里,拖回家中。一路上他忐忑不安地注意着是否有人看到他的行为。他用容器把尸骨煮过,刮干净,晾干、漂白,然后把它们重新组拼成一个骨头架子。这是世界上的第一个人体骨骼标本。
维萨里每进行一次解剖就要占用从早到晚总共三周的时间,为了减缓尸体的腐败,解剖要在冬天进行。帕多瓦法院的一名法官对维萨里的工作非常感兴趣,为了适应解剖学家的时间表,他甚至体贴地调整了罪犯的执行时间。为了研究身体的不同部位和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需要同时解剖几个尸体,并准备大幅的图解作为学生指导。一具尸体解剖从骨骼开始,然后是肌肉、血管和神经。另外一具尸体用来演示腹部器官、胸腔和大脑。为了提高解剖的技术,维萨里引进了很多新工具,有一些是他自己设计的,有一些是他请教各种工匠并根据他们使用的工具改造而来的。维萨里在帕多瓦拥挤的解剖室进行人体解剖是一件引人注目同时也具有启蒙意义的事件。1540年,维萨里实施了一个戏剧化的演示,演示中,他把类人猿和人体的骨头组装起来,揭示了盖仑关于人体解剖犯下的成百上千的错误,这是维萨里独立于盖仑的一个标志性事件。[5]
维萨里对解剖学孜孜不倦的求索精神终于得到了回报,在巴黎求学时,他受到了欧洲著名解剖学家雅各布·赛拉维斯和约翰·吉恩特的垂青,恰好两位学者都是他就读学校的教师。一年以后,年方23岁的维萨里顺利毕业,来到意大利的帕多瓦大学讲授外科学和解剖学。帕多瓦大学在医学方面的造诣极高,当时在全世界都很有声望。
和当时的许多学者一样,维萨里仍然以盖仑的书本为标准教材讲授知识,但他摒弃了以理发师演示作为实践解剖过程的旧习俗,取而代之的是由自己边讲授边动手解剖。维萨里坚持认为,要真正了解人体内部结构,必须亲身体验解剖尸体的过程。这个革新的观念促使他不断探索和实践,从而使他发现盖仑的理论并非完全正确。1538年,维萨里在大画家铁沁(16世纪)的画室里找到了画家的弟子约翰·斯蒂芬斯,请他帮忙绘制给学生当范本的六版解剖素描图,也就是后来的《解剖图谱六种》。其中,三幅描述人体骨骼的情况,另外三幅则分别为心脏附近的门静脉图示、心脏及所有静脉流动图例、心脏和所有动脉流动图例。这是石破天惊的一次大创新,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任何一本解剖学类的书籍包含如此细致的图示。他的导师赛拉维斯则对此异常气愤,认为这会误导学生,并且降低教学水平。更令赛拉维斯感到无法接受的是,维萨里不但发现了盖仑医书中细节上的重大错误,而且在版图中一一给出了修正。《解剖图谱六种》的出版在医学界引起了轩然大波,维萨里却很快凭借这本著作在学生中获得了极高的声誉。作为一名在解剖学方面收获颇丰的解剖学家,他的声名与日俱增。《解剖图谱六种》的初战告捷,令维萨里信心大增,他决定着手进行一项梦想中的浩大工程——在解剖实践的基础上,编写有史以来第一部全面精确论述人类解剖知识、配图精美的解剖学巨著。
维萨里找来约翰·斯蒂芬斯等技艺高超的艺术家,在阿尔卑斯山花费了整整4年的光阴,终于齐心协力完成了这部举世闻名的杰作的初稿。一切就绪后,维萨里不惧路途遥远,把手稿寄给了瑞士巴塞尔以印刷技术闻名遐迩的出版商约翰·奥普里特斯。虽说这位出版商用的印刷纸张是最好的,印刷技艺也无人能及,但维萨里还是对这本凝聚着毕生心血的书本放不下心,为了保证最终出版的书籍品质好、无错印,他驾车翻山越岭,到达巴塞尔亲自监督书本的整个印刷过程。1543年,年仅29岁的维萨里出版了名著《人体之构造》一书,书中配有200多幅美轮美奂的手绘插图。他将书籍用紫色丝绸包裹后,作为礼物献给了英国国王查理五世。国王翻阅后被维萨里出众的才华深深折服,几个月后就把维萨里请到身边担任自己的御用医生。
《人体之构造》插图之一
维萨里的著作体系庞大,共分七册,一般人不敢问津。为了使更多的人了解其思想,在出版《人体之构造》的同时,他还出了这本书的《纲要》(Epitome)《。纲要》内容简单明了,插图稍有不同,对于普及和传播现代解剖学起了重要作用。
《人体之构造》第一册专门讨论骨骼和关节,基本上直接援引了盖仑的分类系统。描述的第一块骨头是头盖骨(cranium),并讨论了其不同的类型。他第一次描述了蝶骨(sphenoid)、锤骨(malleus)、砧骨和他偶然发现的陷窝(lacuna)。他和盖仑的冲突表现在他否认人有一块分离的上颌骨(maxillary),只有狗才有这样的骨头。对肩胛骨、胸骨、锁骨都有描述,并且和其他动物作了比较。但是,他对肋骨的描述不能令人满意,充满了许多错误。肋骨的数目本是一目了然的,维萨里之所以含糊其辞,与他一贯谨慎的作风有关。因为按照《圣经》的观点,女人是男人的肋骨变成的,因而男人的肋骨要比女人少一根。如果维萨里直截了当地指出这一点,那将是对《圣经》的公然挑战。如果那样的话《,人体之构造》恐怕不能公开出版,作者的性命也难保。由此可见维萨里明哲保身的策略和难以言喻的苦衷。(www.daowen.com)
《人体之构造》第二册讨论肌肉。维萨里关于肌肉的文字描述很传统,没有多少新意,但他的肌肉插图异常准确、漂亮和生动。他能巧妙地表现肌肉收缩的状态,使其充满动感和活力。他将人体和猕猴的肌肉进行了比较,从宏观上论述了人体肌肉的特点。从微观角度,他对人眼的第七块肌肉眼睑提肌(choanoides)有仔细的描述。第二册的插图粗中有细,详略得当,几个世纪以来都是人们争相模仿或剽窃的对象。
《人体之构造》第三册论述血管系统。七幅脉管图中无疑包含着许多错误,因为当时血液循环尚未阐明,血液的来龙去脉显然不会清楚。
《人体之构造》第四册专门讨论神经系统。盖仑已经发现了七对神经,维萨里似乎没有多少新的发现和改进。图中有嗅觉神经,但看不见嗅球。动眼神经、外展神经依然紊乱。大脑和小脑表面绘得很清晰,但两侧的神经很含糊。对脊髓的描述也不清楚,对两侧脊髓神经的交叉也不曾注意。
《人体之构造》第五册讨论腹腔解剖。维萨里对胃肠道以及网膜的描绘比较精彩,但令人遗憾的是他竟然没有注意到阑尾的存在。他对胆囊的描绘很突出,显然深受中世纪传统的影响。他对男性生殖器,包括其形状和血液供应都有较好的描述,但对雌性生殖系统的描述仍然和中世纪解剖学一样有很多错误。
《人体之构造》第六册主要描述心和肺。他描述了心脏里的不同瓣膜和心室之间的中膈。他还注意到了中膈上的小坑,但它们是无孔的,血液不能通过它们。维萨里的这一发现后来被哈维利用,对后来血液循环的发现产生了积极的影响。维萨里重复了古代盖仑所做的一些实验,得出了一些类似的结论。特别富有创见的是,他发现了神经传导不是通过神经鞘而是通过神经髓。他对呼吸过程所做的实验观察也很出色。
维萨里的著作大受欢迎,从1543—1782年《,人体之构造》至少重版25次,可见其影响之大。
对于这本《人体之构造》,先进的医学家和科学家表示欢迎,但许多盖仑主义者则联合起来攻击维萨里,他以前在巴黎大学时的解剖学老师西尔维厄斯(Sylvius,1478—1555)也公开反对他。西尔维厄斯称盖仑的学说为真理,例如维萨里指责盖仑描述的弯曲腿骨是狗的骨骼,西尔维厄斯竟可笑地为盖仑辩解说“:盖仑时代人的腿骨都是弯曲的,现今因人们穿长裤才使腿骨变直,如果任之自然,不加干涉,人类的腿骨仍可以恢复到弯曲状态。”教会则坚持《圣经》的说法,他们假想人体内有一根复活骨,又谓男子的肋骨每边少一根,以合圣经记载的“夏娃是亚当的一根肋骨变成的”。维萨里的观点与教会的学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从此以后,维萨里不断地遭到教会的种种迫害。尽管他主观上尽量避免和教会当局发生正面冲突,其包含的革命性内容还是引起了教会当局的愤怒,他因被指控对尚有生命的人进行解剖而受到审讯,被判处死刑。由于国王从中调解,他的死刑被免除,但被命令到基督圣地朝拜。在归途中他因船只遇难,淹死在桑特岛附近的海中。
虽然他去世了,可他的著作与思想却引发了解剖学的革新。维萨里在《人体之构造》一书的序言中提到医生必须要有解剖学的知识,同时他反对当时由市侩药商来掌管医药,并指出医师地位低下是阻碍医学发展的原因。对于解剖学,他强调必须亲自操作,如果委之于仆人,是无法获得正确知识的,他尖锐地批评盲目崇拜古人的风气。他说“:我要以人体本身的解剖来阐明人体之构造为己任,盖仑过去进行尸体解剖,不是人的,是动物的,多半都是猴子的,这不是他的过失,因为他没有机会做人体解剖,但是现在有了人体可供观察,却仍坚持错误的人们才是有罪的;难道为了纪念一位伟大的活动家必须表现为重复他的错误?”虽然维萨里被反动势力迫害而死,但是他的革新精神及先进方法赢得了各国科学家的响应,从此解剖学得到更加深入的发展,近代西方医学以此为基础逐步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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