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

我们知道，黑格尔哲学的辩证法合理思想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论前提和来源，因此，黑格尔哲学在整个哲学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但是，黑格尔哲学最主要的辩证法合理思想是什么呢？如何才能抓住黑格尔哲学最主要的辩证法合理思想，掌握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呢？列宁在《哲学笔记》对黑格尔《逻辑学》“概念论”的摘要和评论中，就集中回答和解决了这个问题。本文就列宁怎样阐述和评论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作一些粗浅的探讨。

一、什么是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

列宁在对黑格尔《逻辑学》“概念论”部分的摘要和评论一开头，就指出黑格尔哲学的关键所在，也就是阐明了什么是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

列宁认为黑格尔哲学是思辨哲学，因此黑格尔的《逻辑学》是晦涩难懂的。他在批语中指出，“在阅读时，这个著作的这些部分应当叫做：引起头痛的最好办法！”还说：“关于普遍、特殊和个别的进一步发挥，是极其抽象的和晦涩的”①。正因为黑格尔哲学晦涩难懂，所以不是所有研究黑格尔哲学的人都能掌握主要之点。

那么，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究竟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只有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作家作了科学的回答。马克思、恩格斯、列宁不仅真正深刻掌握了黑格尔哲学，而且唯物主义地改造了黑格尔辩证法思想，明确指出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是什么。比如，列宁在研究黑格尔哲学时，特别摘录并概括了一段话，指出：“概念的辩证运动——开始从纯粹‘形式的’概念——到判断，然后——到推理，最后达到从概念的主观性向客观性的转化”②。这就是说，黑格尔逻辑学的“概念论”是讲“概念的辩证运动”的，即是讲概念、判断、推理的。在概念的辩证运动中，包含有普遍性、特殊性、个别性三个环节的相互联系和相互转化。正是这一切逻辑概念的相互联系和相互转化，成为黑格尔哲学辩证法思想中最主要的东西，成为我们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一把钥匙。对于黑格尔哲学辩证法思想的这个“合理内核”，列宁还作了极其重要的评论：“看来，对黑格尔来说，这里主要的也是把转化指出来。从一定观点看来，在一定条件之下，普遍是个别，个别是普遍。不仅是（1）一切概念和判断的联系，不可分割的联系，而且是（2）一个东西向另一个东西的转化，并且不仅是转化，而且是（3）对立面的同一——这就是黑格尔主要的东西。然而这是穿过迷雾般的极其‘晦涩’的叙述才‘透露出来’的。从逻辑的一般概念和范畴的发展与运用的观点出发的思想史——这才是需要的东西”③。列宁这段话就是说，黑格尔哲学辩证法思想的最主要东西，就在于概念的辩证运动。而概念的辩证运动，就是指概念之间的相互联系，相互转化，也即对立面的同一性的思想，这就是我们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列宁还对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作了更加通俗简要的解释，指出：“不要用辩证法这个字眼，而应当更通俗地表达这一要义，大致可以这样说：黑格尔在一切概念的更换、相互依赖中，在它们的对立面的同一中，在一个概念向另一个概念的转化中，在概念的永恒的更换、运动中，天才地猜到了的正是事物、自然的这样的关系”④。列宁在这里告诉我们，只要掌握了概念的相互依赖和相互转化，即概念的对立面的同一，就是掌握了黑格尔辩证法思想的最主要东西，就是掌握了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

二、为什么说这是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

首先，概念、事物之间的相互依赖和相互转化是客观的普遍存在的。黑格尔在《逻辑学》的“概念论”中是讲概念自身、判断和推理的。所谓概念自身，就是具体概念，它既是最抽象最贫乏最低级的概念，同时也是最充分最完全最高级的概念。这样的概念是具有丰富的内容的，其中包括有普遍性、特殊性、个别性。而如何认识具体概念的内容呢？就必须经过判断和推理。只有经过判断和推理，才能规定和表述概念之间的普遍、特殊、个别的相互关系，揭示概念的本质联系。列宁认为，黑格尔在“概念论”中说的概念、判断、推理这些东西，虽然是晦涩难懂的，但其中包含着深刻的辩证法思想，抓住了事物最本质最主要的东西，就是指出一切事物之中都存在普遍、特殊、个别的相互依赖和相互转化，指出这是一切概念或事物中最常见最普遍的规律。

比如，黑格尔说：“一切事物都是推理，即通过特殊性而与单一性相互联系的某种一般的东西；可是，当然事物并不是由三个命题构成的整体”⑤。这就是说，黑格尔认为一切事物之中都存在着普遍、特殊、个别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关系，这是事物中最普遍最常见的现象。因此，黑格尔关于“一切事物都是推理”的思想有合理之处，列宁在《哲学笔记》中提请我们“注意”。但是，列宁认为也要看到，黑格尔所说的“事物”仍然是指具体概念，并不等同于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所说的客观事物。辩证唯物主义认为，客观事物的联系是极其复杂的，单用黑格尔所说的普遍、特殊、个别三段论式的推理来分析事物，是简单化的表现。

又如，列宁在《哲学笔记》中还写了重要评语，指出：“（抽象的）概念的形成及其运用，已经包含着关于世界客观联系的规律性的看法、信念、意识。把因果性从这个联系中分出来，是荒谬的。否定概念的客观性，否定个别和特殊之中的一般性的客观性，是不可能的。由于黑格尔探讨客观世界的运动在概念的运动中的反映，所以他比康德等人深刻得多。某种商品和其他商品交换的个别行为，作为一种简单的价值形式来说，其中就已经包含着资本主义尚未展开的一切主要矛盾——即使是最简单的概括，即使是（判断、推理等等）最初的和最简单的形式，就已经意味着人对于世界的客观联系的认识是日益深刻的。在这里必须探求黑格尔逻辑学的真实涵义、意义和作用”⑥。列宁这个重要评语讲了三点：第一，概念的形成，是对事物的本质关系的反映，也就是人们对事物的规律性的认识。第二，指出概念的客观性。在现实生活中每一个事物都存在着普遍、特殊、个别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普遍存在于个别之中，这是概念的客观基础。概念就是对存在于个别和特殊中的一般性的反映。这种一般与个别、特殊一样，都是客观存在的。黑格尔承认概念的客观性，在哲学史上比康德是一个进步。第三，指出黑格尔哲学的真实意义，就是从概念的矛盾运动中猜测了客观世界的矛盾运动，认识到思维规律和自然规律是一致的。

再如，列宁在《哲学笔记》中另一个批语指出：“类比推理（关于类比的推理）向关于必然性的推理的转化——归纳推理向类比推理的转化——从一般到个别的推理向从个别到一般的推理的转化——关于联系和转化（联系也就是转化）的阐述，这就是黑格尔的任务。黑恪尔确实证明了逻辑形式和逻辑规律不是空洞的外壳，而是客观世界的反映。更正确些说，不是证明了，而是天才地猜测到了”⑦。列宁这段评语是说，黑格尔在逻辑学中从推理过程中提出的逻辑概念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观点，是黑格尔哲学的重要贡献，猜测到了人们的认识秩序是由一般到个别，再从个别到一般的辩证运动，反映了人们认识是由浅入深的发展过程。这里应当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将黑格尔关于认识秩序的观点改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观点，应该是颠倒过来，即马克思主义认识过程的秩序是由个别到一般，再从一般到个别。总之，列宁认为黑格尔哲学的主要之点是猜测到了概念或事物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这是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一把钥匙。

第二，概念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是黑格尔哲学同旧的形式逻辑与康德先验逻辑的根本区别所在。我们知道，黑格尔哲学中讲的概念、判断、推理，都是过去形式逻辑讲过的范畴。它的任务是使这些“僵死的材料”流动起来，赋予崭新的内容。因此，黑格尔关于什么是概念的理解，是同过去的形式逻辑不同的。过去把概念看作单纯的思想形式，是空无内容的，这样的概念只是抽象概念。而黑格尔讲的概念，是具体的概念，是有丰富内容的，包含有普遍、特殊、个别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这是黑格尔哲学和形式逻辑的根本区别所在。比如，黑格尔说“亚里士多德如此完满地叙述了逻辑形式，以至本质上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通常都把‘推理的格’看作空洞的形式主义。但是事实上它们（这些话）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种意义是以下述的必然性为根据的：即作为概念的规定的每一环节，其自身都会成为整体和起中介作用的根据”⑧。这就是说，黑格尔认为形式逻辑只是依次列举推理的各格，没有说明各格之间的关系，还把推理的各格看作空洞的主观的形式，否定它们的客观意义。黑格尔主张辩证逻辑的推理不是空洞的形式，而是充满客观内容的东西，推理的各格是一个矛盾进展的必然过程，是对个别、特殊、普遍之间辩证关系的说明。(www.daowen.com)

黑格尔哲学不仅与旧的形式逻辑根本区别，也和康德的先验逻辑有根本区别。所谓根本区别，就在于康德先验逻辑是没有概念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而黑格尔哲学却明确地强调这一点。比如，黑格尔对康德作了批评，指出：“康德所谓理性的二律背反无非是：在一种情况下引以为据的是概念的一种规定，而在另一种情况下却由于同样的必然性而根据另一种规定”⑨。这就是说，黑格尔认为康德哲学承认理性的二律背反，这是讲矛盾的，是功绩。但是康德的错误是没有看到矛盾着的双方是可以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把两者完全对立起来，这是形而上学思想。从这个批评看出，黑格尔是强调对立面的双方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这是黑格尔哲学的主要东西，也是和康德哲学的根本区别。

第三，不应当把黑格尔关于概念之间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思想绝对化、公式化。列宁在研究《逻辑学》的“概念论”时，对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作了阐述和摘引。但是也指出，不能把黑格尔关于概念之间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思想公式化、绝对化。黑格尔认为，归纳推理有局限性，因为归纳推理是以直接经验为基础，我们在一定条件下不能把所涉及的经验完全列举出来，因此这些经验是不完全的。比如，金是金属，银是金属，铜是金属，金、银、铜都导电，所以所有的金属都是导电。这样的结论就是不完全的。因为我们说金属能导电，只是现在认识到只有金属能导电，而不能预测到将来也是只有金属能导电。列宁赞同黑格尔的观点，加了评语说：“这一段是‘归纳推理’那一节中。以最简单的归纳方法所得到的最简单的真理，总是不完全的，因为经验总是未完成的。由此可见，归纳和类比的联系——和推测（科学的预见）的联系，一切知识的相对性以及认识每前进一步所包含的绝对内容”⑩。这段评语是说，由简单归纳所得到的结论是相对正确的，将来随着实践发展，这些结论还要不断完善和发展。

三、不掌握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的严重教训

列宁在《哲学笔记》中摘录和评论了什么是深刻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后，还向我们指出了不深刻领会和理解黑格尔哲学的钥匙会造成什么严重的教训。列宁联系同第二国际机会主义者的斗争实践写下了“要义二则”，也就是总结了两条教训。

第一，列宁指出，“普列汉诺夫批判康德主义（以及一般不可知论）多半是从庸俗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而很少从辩证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因为他只是不痛不痒地驳斥他们的议论，而没有纠正（像黑格尔纠正康德那样）这些议论，没有加深、概括、扩大他们，没有指出一切的和任何的概念的联系和转化”。这段话是说，列宁认为在批判第二国际修正主义的斗争中，普列汉诺夫起了重要作用。但是由于他不懂得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认识论的一致，所以最后走到错误的道路上去。为什么普列汉诺夫犯了严重错误呢？一个很重要的教训是没有掌握深刻理解黑格尔辩证法的钥匙，他就不能做到像黑格尔批判康德那样，用辩证法 指出认识论上的形而上学错误，没有指出概念之间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而是采取了机械唯物论的观点，这种批判和斗争是不彻底的。

第二，列宁指出，“马克思主义者们（在20世纪初）批判康德主义者和休谟主义者多半是根据费尔巴哈的观点（和根据毕希纳的观点），而很少根据黑格尔的观点”。这是说，列宁认为在批判二十世纪的新康德主义斗争中，不只是普列汉诺夫一人，就连其他马克思主义者也不懂得辩证法的最主要东西是什么，因此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与费尔巴哈哲学混为一谈，用旧唯物主义观点批评新康德主义者，这是马克思主义者们走向机会主义的理论根源之一。

第三，从现实生活中看，不理解深刻掌握黑格尔辩证法的钥匙，就不能理解把握事物之间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的思想，也就会给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造成严重损失和危害。无论在社会主义经济建设中，还是日常工作和生活中，人们都在谈论要按照唯物辩证法办事，但唯物辩证法最主要的东西是什么？有不少人口头上经常讲辩证法，但却不知道深刻理解辩证法的钥匙是什么。因此，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就常常忽视事物的相互依存和相互转化，就导致形而上学和绝对化，给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和改革造成严重危害，这不能不说是一个严重的教训。

注　释：

①②③④⑤《列宁全集》第38卷，第187、187、188、210、188页。

⑥⑦⑧⑨⑩《列宁全集》第38卷，第190、192、193、189、191、191、191页。

（原载《山西师大学报》1989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