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小说气势如虹:描摹善的鲁敏解读

小说气势如虹:描摹善的鲁敏解读

时间:2024-01-2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在“故乡”的画布上描摹“善”——鲁敏小说解读鲁敏可能是很多关心小说的人正在期待出现的那种小说家。鲁敏小说可分为两类。在小说里,“故乡”,抽象地说是一种情境,具体地说是小说家写作的出发地和归宿点。这是一篇关于成长的小说,更是一篇关于“善”在生活中的力量的小说。《逝者的恩泽》是鲁敏既表达“善”也展现“美”的小说。《风月剪》无疑是鲁敏写得最好的小说。

小说气势如虹:描摹善的鲁敏解读

在“故乡”的画布上描摹“善”——鲁敏小说解读

鲁敏可能是很多关心小说的人正在期待出现的那种小说家。她有年轻的优势,有崛起的动力,有探索的热情,更主要的,她的小说平实得看不出时尚的标签,故事都是温情的家长里短,主题向善的巅峰一路攀登。她想传达给读者的,除了温馨,就是感动,而且事实上做到了,这很不易。她在描绘一种和谐,这种和谐既是理想又是现实,既是生活的平静又是心灵的安宁,然而她呈现的不是世外桃园的幻象,也不是“无忧无虑田家乐”的景观,她是在世俗生活的场景中,在散发着人间气息的土地上描写一种现实,表达一种感情,渗透一种理想。鲁敏的小说路径其实并不显得特立独行,她的写作姿态反而有一点从容淡定的味道。她正是拣拾了被很多人不屑和丢弃的东西来用手挑拣,用眼观察,用心体会,在一条人们都看得见但不愿去走的路上,走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写作天地。

鲁敏小说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抽空了环境方位,探讨人生问题和精神困境的题材,说抽空也不对,其实环境不外乎是“县城”或“南京”,主要是环境在这类小说里不重要了,作者关心的是人的生存状态和精神处境。另一类是关于“东坝”的农村生活。相对而言,这是一种有“根”的写作,作者想扎实地、本分地、努力让人“信以为真”地表现一些自己想要表现的生活。

鲁敏写作的成功主要是通过后一类小说来实现的,所以得先说。

在小说里,“故乡”,抽象地说是一种情境,具体地说是小说家写作的出发地和归宿点。从鲁迅沈从文,从老舍到赵树理,我们都可以看到一个确定的地方在小说里的反复出现。新时期小说里,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贾平凹的“清风街”、李锐的“吕梁山”、韩少功的“马桥”,他们的写作都有一个随时可以出入的“故乡”。和鲁敏同处一座城市的作家如苏童、毕飞宇,也都多年来经营着一个类乎于“故乡”的地方,这个地方让这些作家们可以反复描绘,揪起其中的任何一个人,老人、儿童、男人、妇女,乃至于回乡的“文化青年”、外来的“移民”、残疾的“废人”,等等,都可以写成一篇小说,既有了然于心的熟稔,又有取之不尽的踏实。鲁敏提供了一个新的小说情境:东坝。可以说她是受到启发后的借鉴,但我更愿意理解为是她写作冲动的自觉选择。因为“东坝”在鲁敏笔下已经超越了“名片”的作用,直接指向了小说的主题深处。

东坝这个地方,是鲁敏为自己找到的“故乡”。其中的生活并非完全美好,但作者显然有情感倾斜在其中,东坝没有激烈的冲突,甚至连流言飞语也没有恶意,只是一些调笑。没有什么地痞坏蛋,夺妻霸产的事几乎没有发生过。美好的东西不会遭到任意破坏。东坝生活的突出特点是艰辛和庸常。通常夫妻关系总是不好不坏,儿女情长倒是保持得很好,人们并不通过语言互相攻击,绯闻逸事确为饭场谈资,但只是好奇的满足,并无恶意的中伤。好些人物和场景在不同小说里反复出现,如伊老师、英姿、赤脚医生裁缝铺、卫生院,等等。

在我读过的鲁敏小说里,以“东坝”为故事环境的有以下几篇:《纸醉》、《思无邪》、《逝者的恩泽》、《白衣》、《风月剪》、《颠倒的时光》。

东坝村的风景,用作者的描述:“有村长和会计,有赤脚医生,有裁缝,有聋哑痴瘸,有不是很漂亮的寡妇,有生儿子吃鱼肉的还俗和尚,有无儿无女的五保户。” 鲁敏就是通过描述这样一群人,在所有这些小说里,表达出以美德为标志,以宽厚为底色,以和谐为主调的人间至善。善,是这些小说要共同表达的核心主题。

善,是生活的力量。《纸醉》以一个聋哑女子开音的故事为中心。这是一篇关于成长的小说,更是一篇关于“善”在生活中的力量的小说。开音生活在封闭的世界里,她的所有才华、情感都寄托在剪纸上面。她最终因此成为“民间艺术家”。但这不是一篇励志小说,小说里的另两个人物大元、小元兄弟的介入,使开音的心灵真正走向外面的世界。开音是大元的精神寄托,开音真正向往的是小元展示的生活世界。在一个乡村世界里,在三个少年身上设置这样一种微妙的关系,是非常难处理的。关键在于,这种关系只有心灵上的感应和微妙,没有事实上的冲突和争斗。

善,是自然的美德。《思无邪》里的两个人物兰小和来宝,一个是瘫痪在床、又痴又胖的女子,一个是外来的哑巴孤儿。两个互相连对话都没有的人,却被安排到了一起朝夕相处。来宝对兰小的悉心照料是小说最集中的情节,“善”在人性的边缘处被放大并推到极致。(www.daowen.com)

善,是一种感人的美丽。《逝者的恩泽》是鲁敏既表达“善”也展现“美”的小说。为了在一如既往的善上面突出稀有的美,小说引进了从新疆来的女子古丽,这个“不速之客”的到来,本来会引来红嫂甚至整个东坝的骚动,让丧夫的红嫂从此永无宁日,然而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奇异组合的家庭却获得异常的和谐,充满了别样的生气。古丽的美不但引起红嫂的女儿青青的崇拜,而且也让红嫂无法拒绝。善和美在这篇小说中交相辉映,两个女主人公的善让艰苦的世俗生活洋溢着童话般的美感。

善,是人间风月的黏合剂。《风月剪》无疑是鲁敏写得最好的小说。这是一篇文笔优美、构思精巧、把环境制造成意境的小说,是情感缠绵而又复杂、纷乱而又苛刻的小说,是故事集中而又开放、线索收放有序的小说。宋师傅的裁缝铺不是一个简单的劳动场所,而更是一个风月场。小说写得很有诗意。即使连师徒二人的“同性恋”读来也似有情理在其中。这也是抒发情感、描写心理、讲述故事十分均衡的一篇小说。笔法没有完全黏在俗世生活上面,故事始终处在悬念、好奇、美感和紧张状态中。

善,是关爱与回报的呼应。在《颠倒的时光》里,东坝的善被写到极致。大棚的出现使季节、时光颠倒,但人心没有颠倒,东坝是最典型的和谐社会。小说里有两个重要情节,一是在大雪来临的时候,大棚的安危令木丹无奈,半夜里全村的男女都无人号召地来帮助木丹度过危机。二是在春天的时候大棚里的西瓜反季节收获,木丹挨门挨户去送给村民们吃,作者还不忘告诉我们,即使没有雪中帮忙,木丹也会送的。善不但是全体性的,而且是自觉自发的,超越功利也超越回报。小说虽然从木丹赚钱的醒悟开始写起,结尾却是他单纯的对童年美好生活的回忆,赚钱的意识,从开始确立到最后消解,成了另一种“颠倒”。

善,是回避恶的最好途径。《白衣》可以说是一幅东坝的全景图。乡村生活的封闭,庸俗生活的无奈,暧昧烦琐的纠葛,乡村生活的日常景象在平淡中推进,有一点混乱与无序,也不乏追求与挣扎,最接近某种常态的真实。

东坝的生活平平淡淡,为了寻找和增加戏剧性,鲁敏也常会在小说里设计一些“突变”情节,小说因此在主题上更加突出,也增添了阅读的效果。如《思无邪》里兰小被怀疑有了身孕,村长、伊老师等人想方设法为来宝的平安尽力。小说结尾,面对兰小的死亡,来宝的伤心欲绝展示的是纯粹的“善”。《逝者的恩泽》里,红嫂在弥留人世之际,她和古丽因为共同的“丈夫”留下的“抚恤金”的使用展开的对话,把“善意”推到了极致。《颠倒的时光》里,突然降临的大雪让木丹的大棚受到严重威胁,东坝的村民们深更半夜自发前来抢险,善的普遍性得以阐扬。“突变”的情节主要是为了增加“善”的普遍存在,同时这些小小的“意外”也让小说在日常风景中增添了某种变异色彩。

当然,鲁敏并不是记述“东坝”生活的“乡贤”文人。她还有另一个写作空间。表达当代人的情感世界和灵魂动向,探讨人们在艰辛与庸常中对幸福的理解和追求,这是一个年轻作家自然不过的主题选择。相对而言,我以为比起“东坝”生活的小说,这类题材的写作在情节设计、故事冲突、人物性格、主题定位方面,还没有达到成熟自如的境地。《致邮差的情书》里,M是个物质主义女子,罗林是个为物质生活打拼的邮差。M把罗林想象成一个“信使”般的人物,一方面是她个人幻想冲动的结果,另一方面也是她百无聊赖中产生的游戏心态。小说最好的创意在于,当M充满诗意的情书被罗林拆开时,他既不激动,也不幻想,除了觉得是写信人弄错了这个疑问外,他想到的是,既然不是一张从天而降的支票,就不如一扔了之。M看着罗林对自己精心发出的情书毫无反应,那种寻求刺激的心理丝毫不能满足,自然非常失望。两个陌生人最终又回到自己的生活天地中,罗林继续奔波,M继续虚拟。小说最主要的看点不是给陌生人写信的游戏色彩,恰恰相反,正是这种游戏可能产生的奇遇以平淡无奇收场,让这则看上去有点老套的故事产生了独特的意义。物质的重量会压垮精神,烦琐的生活让人毫无幻想。失明的母亲,捣蛋的儿子,哀怨的妻子,这一切都让罗林的心灵狭窄到无暇顾及任何无助于自己生活的人和事。

《正午的美德》也是一则讽刺故事,小说里最重要的看点是凤珍“报案”过程中的心理活动,对世界、人生和社会的复杂、微妙的态度,可以见出作者用心之细微。《墙上的父亲》讲述了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里,一个母亲带着两个女儿艰难度日,在世俗生活中探讨“幸福”的问题。这篇小说铺开了故事,但似乎没有深入主题就收尾了。另一篇《镜中姐妹》感觉有点像长篇小说的提纲,人物多了点,互相之间缺少戏剧性交流和冲突。《取景器》中,重病之中的“我”回味起自己的婚后“恋爱史”,其间,与之并行的是对庸常的家庭生活的回忆和记述。两相对比,交叉进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人对现实生活的突破要求。《暗疾》中的几个人物都有异常之举,这些举动并不美好,而正是这些举止,构成了小说中重要的情节要素,并宿命般地此起彼伏。小说收尾时梅小梅一句“我要退货”的出言不逊,反映了人生总在不满中无奈、挣扎、安慰、冲突的残酷事实。

鲁敏似乎对“暗疾”这个词非常在意,“暗疾”是某个人物特有的嗜好,这种嗜好仿佛某种轻微的疾病,不致命,不打破秩序,是人物的某种性格标识,是鲁敏观察人物的视点,也是她突出人物特点的方便之举。如《取景器》里“我”的妻子织毛衣、拆毛衣的嗜好;《纸醉》里开音的疯狂剪纸;《墙上的父亲》里妹妹王薇在超市里的“偷窃”行为;《暗疾》里父亲的呕吐习惯,姨婆对便秘的关切,母亲的记账,梅小梅的退货,等等。这些嗜好有的修成正果,是特定人物的“祷词”、“解脱之径”、“寄托之所”,有的则开出怪异的人生之花。鲁敏较好地抓住了这些特点,有分寸地放大和延伸,生发出特别的效果。

以鲁敏目前展现的写作实力,她的创作前景值得期待。鲁敏的小说语言不夸张、不矫饰,属于平实、从容的作法。但她的小说似乎变化的色彩少了些,要继续走下去的话,还应在题材的拓展,情节的丰富,主题的力量,意境的优美,语言的诗意等方面更多磨炼和提升。只有不断创出新的小说空间,才能保持旺盛的创作活力。当然,我的意思不是催促作者求变求异,只是希望她在保持定力的同时,不断带给读者阅读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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