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心是无畏的,头也抬得高昂;
在那里,知识是自由的;
在那里,世界还没有被狭小的家国的墙隔成片段;
在那里,话是从真理的深处说出;
在那里,不懈的努力向着“完美”伸臂;
在那里,理智的清泉没有沉没在积习的荒漠之中;
在那里,心灵是受你的指引,走向那不断放宽的思想与行为——进入那自由的天国,
我的父呵,让我的国家觉醒起来吧。
这里,诗人用高昂的气势、铿锵的节奏描绘出理想世界的美妙图景。那是一个自由、统一、和谐、完美的未来,那是一个充满知识和真理的国度,然而殖民统治的现实让诗人痛楚地感到:实现这一未来的前提是国家的觉醒和民族的独立。诗人最后的呼唤浸透了多少血和泪,包容了巨大的、无法言表的激情。为了达到自己所憧憬的理想境界,诗人可以说是历尽千辛万苦,在所不辞,这种追求理想的决心和毅力,令人感动。
克利斯朵夫便听见生命的歌声像泉水喁语一般在胸中响亮。凭窗远眺,昨天还是奄奄一息的树林,今天却在春风春日之下汹涌澎湃。阵阵的风涛,欢乐的颤抖,在树干中间飘过;屈曲的枝条向着明朗的天空欣欣然伸着手臂。急流奔泻,有如欢笑的钟声。同样的景色昨天还埋在坟墓里,今天可复活了;生命回来了,而克利斯朵夫心中的爱也醒过来了。得到上帝恩宠的灵魂简直是一桩奇迹!灵魂从噩梦中觉醒,一切都在它周围再生。心又跳动了。枯涸的泉水又开始流了。
克利斯朵夫重新加入神圣的战斗……他自己的战斗,人类的战斗,一到这个阳光像雪片般乱舞的大混战中就显得太渺小了!……他把自己的灵魂剥光了。好比一个人在梦里常常会吊在空中似的,他从高处看自己,从大千世界中看自己;那时他的痛苦的意义立刻显出来了。他的斗争是众生万物的大斗争中的一部分。他的失败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且马上得到补救的。他为大家斗争,大家也为他斗争。他们分担他的忧苦,他也分享他们的光荣。
“同伴们,敌人们,向前罢,踏在我的身上罢,炮车尽管在我身上辗过罢!我根本不想到那个伤我皮肉的铁轮,不想那些踩着我脑袋的脚,我只想着替我报复的人,想着主宰,想着成千累万的队伍的领袖。我的血是给他未来的胜利铺路的……”
如今他觉得上帝不是一个麻木不仁的创造者,不是一个尼罗①在铁塔上眺望他自己放下的大火。上帝也在受苦。上帝也在战斗,跟战斗的人一块儿战斗,援助受苦的人。因为它是生命,是黑夜里的一点光明,它慢慢地展布开去,要吞没黑夜。可是黑夜无边,神的战斗永远没有休止;而谁也不知道结果。那是英雄的交响乐,连那些互相冲突,互相混杂的不谐和音也会化作清明恬静的音乐。像榉树林无声无息地作着猛烈的战斗一样,生命就在永恒地和其中作着战斗。
这些战斗,这种和平,在克利斯朵夫心中都有回响。他是一个贝壳,其中可以听到海洋的波涛。小号的呼号,各种声响的飓风,英勇的呐喊,在威震一切的节奏上面飞过。因为在这颗有声的灵魂中,一切都变了声音。它为光明歌唱,为黑夜歌唱,为生命歌唱,为死亡歌唱,为战胜的人歌唱,也为他自己,战败的人歌唱。它唱着。一切都唱着。它只是歌唱。
滔滔汩汩的音乐,像春雨一般渗进那片在冬天龟裂的泥土。羞耻,哀伤,悲苦,如今都显出了它们神秘的使命:它们使泥土分解,给它肥料;痛苦这把犁刀一方面割破了你的心,一方面掘出了生命的新的水源。田野又开满了花,可不是上一个春天的花。一颗新的灵魂诞生了。
【注】①尼罗为罗马帝国的大帝,以荒淫无道著称于史。相传纪元六十四年时罗马城中的大火为其所纵。
因为情感受困,约翰·克利斯朵夫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开始质疑自己,并不相信周围的一切。在一次偶然的散步中,克利斯朵夫遇到一个病中作家,这位作家无意识的一句话刺激了克利斯朵夫,克利斯朵夫由此受到醍醐灌顶般的启示,于是生命的活力复归,灵魂开始苏醒。选段是对克利斯朵夫重新回归音乐创作诗性而富有激情的描写。生命是自己对自己的斗争。使克利斯朵夫奋发的,正是他被患病作家唤起的内心的永不屈服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的崛起彻底击败了之前控制克利斯朵夫的怀疑与消沉。这段文字的感染力很强,短句的大量使用使文章读来语气急促有力,更能表现主人公此时激情昂扬的心情;比喻手法的运用也准确、形象地描摹出主人公精微的心灵变化,也使文章文采斐然。
《等待戈多》剧照
登场人物:爱斯特拉冈、弗拉季米尔、波卓、幸运儿、一个孩子
乡间一条路。一棵树。
黄昏。
爱斯特拉冈坐在一个低土墩上,脱靴子。他两手使劲拉,直喘气。他停止拉靴子,显出精疲力竭的样子,歇了会儿,又开始拉。
如前。
弗拉季米尔上。
爱斯特拉冈:(又一次泄气)毫无办法。
弗拉季米尔:(叉开两腿,迈着僵硬的、小小的步子前进)我开始拿定主意。我这一辈子老是拿不定主意,老是说,弗拉季米尔,要理智些,你还不曾什么都试过哩。于是我又继续奋斗。(他沉思起来,咀嚼着“奋斗”两字。向爱斯特拉冈)哦,你又来啦。
爱斯特拉冈:是吗?
弗拉季米尔:看见你回来我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一去再也不回来啦。
爱斯特拉冈:我也一样。
弗拉季米尔:终于又在一块儿啦!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番。可是怎样庆祝呢?(他思索着)起来,让我拥抱你一下。
爱斯特拉冈:(没好气地)不,这会儿不成。
弗拉季米尔:(伤了自尊心,冷冷地)允不允许我问一下,大人阁下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夜的?
爱斯特拉冈:在一条沟里。
弗拉季米尔:(羡慕地)一条沟里!哪儿?
爱斯特拉冈:(未作手势)那边。
弗拉季米尔:他们没揍你?
爱斯特拉冈:揍我?他们当然揍了我。
弗拉季米尔:还是同一帮人?
爱斯特拉冈:同一帮人?我不知道。
弗拉季米尔:我只要一想起……这么些年来……要不是有我照顾……你会在什么地方……?(果断地)这会儿,你早就成一堆枯骨啦,毫无疑问。
爱斯特拉冈:那又怎么样呢?
弗拉季米尔:光一个人,是怎么也受不了的。(略停。兴高采烈地)另一方面,这会儿泄气也不管用了,这是我要说的。我们早想到这一点就好了,在世界还年轻的时候,在90年代。
爱斯特拉冈:啊,别啰唆啦,帮我把这混账玩意儿脱下来。
弗拉季米尔:手拉着手从巴黎塔①顶上跳下来,这是首先该做的。那时候我们还很体面。现在已经太晚啦。他们甚至不会放我们上去哩。(爱斯特拉冈使劲拉靴子)你在干吗?
爱斯特拉冈:脱靴子。你难道从来没脱过靴子?
弗拉季米尔:靴子每天都要脱,难道还要我来告诉你?你干吗不好好听我说话?
爱斯特拉冈:(无力地)帮帮我!
弗拉季米尔:你脚疼?
爱斯特拉冈: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
弗拉季米尔:(愤怒地)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受痛苦。我不是人。我倒是想听听你要是受了我那样的痛苦,将会说些什么。
爱斯特拉冈:你也脚疼?
弗拉季米尔:脚疼!他还要知道我是不是脚疼!(弯腰)从来不忽略生活中的小事。
爱斯特拉冈:你期望什么?你总是等到最后一分钟的。
弗拉季米尔:(若有所思地)最后一分钟……(他沉吟片刻)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爱斯特拉冈:你干吗不帮帮我?
弗拉季米尔:有时候,我照样会心血来潮。跟着我浑身就会有异样的感觉。(他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在帽内摸索,抖了抖帽子,重新把帽子戴上)我怎么说好呢?又是宽心,又是……(他搜索枯肠找词儿)……寒心。(加重语气)寒——心。(他又脱下帽子,向帽内窥视)奇怪。(他敲了敲帽顶,像是要敲掉沾在帽上的什么东西似的,再一次向帽内窥视)毫无办法。
爱斯特拉冈使尽平生之力,终于把一只靴子脱下。他往靴内瞧了瞧,伸进手去摸了摸,把靴子口朝下倒了倒,往地上望了望,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从靴里掉出来,但什么也没看见,又往靴内摸了摸,两眼出神地朝前面瞪着。嗯?
爱斯特拉冈:什么也没有。
弗拉季米尔:给我看。
爱斯特拉冈:没什么可给你看的。
弗拉季米尔:再穿上去试试。
爱斯特拉冈:(把他的脚察看一番)我要让它通通风。
弗拉季米尔:你就是这样一个人,脚出了毛病,反倒责怪靴子。(他又脱下帽子,往帽内瞧了瞧,伸手进去摸了摸,在帽顶上敲了敲,往帽里吹了吹,重新把帽子戴上)这件事越来越叫人寒心。(沉默。弗拉季米尔在沉思,爱斯特拉冈在揉脚趾)两个贼有一个得了救。(略停)是个合理的比率。(略停)戈戈。
爱斯特拉冈:什么事?
弗拉季米尔:我们要是忏悔一下呢?
爱斯特拉冈:忏悔什么?
弗拉季米尔:哦……(他想了想)咱们用不着细说。
爱斯特拉冈:忏悔我们的出世?
弗拉季米尔纵声大笑,突然止住笑,用一只手按住肚子,脸都变了样儿。
弗拉季米尔:连笑都不敢笑了。
爱斯特拉冈:真是极大的痛苦。
弗拉季米尔:只能微笑。(他突然咧开嘴嘻笑起来,不断地嘻笑,又突然停止)不是一码子事。毫无办法。(略停)戈戈。
爱斯特拉冈:(没好气地)怎么啦?
弗拉季米尔:你读过《圣经》没有?
爱斯特拉冈:《圣经》……(他想了想)我想必看过一两眼。
弗拉季米尔:你还记得《福音书》吗?
爱斯特拉冈:我只记得圣地的地图。都是彩色图。非常好看。死海是青灰色的。我一看到那图,心里就直痒痒。这是咱俩该去的地方,我老这么说,这是咱们该去度蜜月的地方。咱们可以游泳。咱们可以得到幸福。
弗拉季米尔:你真该当诗人的。
爱斯特拉冈:我当过诗人。(指了指身上的破衣服)这还不明显?(沉默)
弗拉季米尔:刚才我说到哪儿啦……你的脚怎样了?
爱斯特拉冈:看得出有点儿肿。
弗拉季米尔:对了,那两个贼。你还记得那故事吗?
爱斯特拉冈:不记得了。
弗拉季米尔:要我讲给你听吗?
爱斯特拉冈:不要。
弗拉季米尔:可以消磨时间。(略停)故事讲的是两个贼,跟我们的救世主同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有一个贼——
爱斯特拉冈:我们的什么?
弗拉季米尔:我们的救世主。两个贼。有一个贼据说得救了,另外一个……(他搜索枯肠,寻找与“得救”相反的词汇)……万劫不复。
爱斯特拉冈:得救,从什么地方救出来?
弗拉季米尔:地狱。
爱斯特拉冈:我走啦。(他没动)
弗拉季米尔:然而……(略停)……怎么——我希望我的话并不叫你腻烦——怎么在四个写福音的使徒里面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救呢?四个使徒都在场——或者说在附近,可是只有一个使徒谈到有个贼得了救(略停)喂,戈戈,你能不能回答我一声,哪怕是偶尔一次?
爱斯特拉冈:(过分地热情)我觉得你讲的故事真是有趣极了。
弗拉季米尔:四个里面只有一个。其他三个里面,有两个压根儿没提起什么贼,第三个却说那两个贼都骂了他。
爱斯特拉冈:谁?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你讲的都是些什么?(略停)骂了谁?
弗拉季米尔:救世主。
爱斯特拉冈:为什么?(www.daowen.com)
弗拉季米尔:因为他不肯救他们。
爱斯特拉冈:救他们出地狱?
弗拉季米尔:傻瓜!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是救他们出地狱哩。
弗拉季米尔:救他们的命,救他们的命。
爱斯特拉冈:嗯。后来呢?
弗拉季米尔:后来,这两个贼准是永堕地狱、万劫不复啦。
爱斯特拉冈:那还用说?
弗拉季米尔:可是另外的一个使徒说有一个得了救。
爱斯特拉冈:嗯?他们的意见并不一致,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弗拉季米尔:可是四个使徒全在场。可是只有一个谈到有个贼得了救。为什么要相信他的话,而不相信其他三个?
爱斯特拉冈:谁相信他的话?
弗拉季米尔:每一个人。他们就知道这一本《圣经》。
爱斯特拉冈:人们都是没知识的混蛋,像猴儿一样见什么学什么。
他痛苦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向台的极左边,停住脚步,把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朝远处眺望,随后转身走向台的极右边,朝远处眺望。弗拉季米尔瞅着他的一举一动,随后过去捡起靴子,朝靴内窥视,急急地把靴子扔在地上。
弗拉季米尔:呸!(他吐了口唾沫)
爱斯特拉冈:走到台中,停住脚步,背朝观众。
爱斯特拉冈:美丽的地方。(他转身走到台前方,停住脚步,脸朝观众)妙极了的景色。(他转向弗拉季米尔)咱们走吧。
弗拉季米尔:咱们不能。
爱斯特拉冈:干吗不能?
弗拉季米尔:咱们在等待戈多。
爱斯特拉冈:啊!(略停)你肯定是这儿吗?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我们等的地方。
弗拉季米尔:他说在树旁边。(他们望着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爱斯特拉冈:这是什么树?
弗拉季米尔:我不知道。一棵柳树。
爱斯特拉冈:树叶呢?
弗拉季米尔:准是棵枯树。
爱斯特拉冈:看不见垂枝。
弗拉季米尔:或许还不到季节。
爱斯特拉冈:看上去简直像灌木。
弗拉季米尔:像丛林。
爱斯特拉冈:像灌木。
弗拉季米尔: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爱斯特拉冈:他应该到这儿啦。
弗拉季米尔:他并没说定他准来。
爱斯特拉冈:万一他不来呢?
弗拉季米尔:咱们明天再来。
爱斯特拉冈:然后,后天再来。
弗拉季米尔:可能。
爱斯特拉冈:老这样下去。
弗拉季米尔:问题是——
爱斯特拉冈:直等到他来了为止。
弗拉季米尔:你说话真是不留情。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也来过了。
弗拉季米尔:不,你弄错了。
爱斯特拉冈: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弗拉季米尔:咱们昨天干什么啦?
爱斯特拉冈:对了。
弗拉季米尔:怎……(愤怒地)只要有你在场,就什么也肯定不了。
爱斯特拉冈:照我看来,咱们昨天来过这儿。
弗拉季米尔:(举目四望)你认得出这地方?
爱斯特拉冈:我并没这么说。
弗拉季米尔:嗯?
爱斯特拉冈:认不认得出没什么关系。
弗拉季米尔:完全一样……那树……(转向观众)……那沼地。
爱斯特拉冈:你肯定是在今天晚上?
弗拉季米尔:什么?
爱斯特拉冈:是在今天晚上等他?
弗拉季米尔:他说是星期六。(略停)我想。
爱斯特拉冈:你想。
弗拉季米尔:我准记下了笔记。
他在自己的衣袋里摸索着,拿出各式各样的废物。
爱斯特拉冈:(十分恶毒地)可是哪一个星期六?还有,今天是不是星期六?今天难道不可能是星期天!(略停)或者星期一?(略停)或者星期五?
弗拉季米尔:(拼命往四周围张望,仿佛景色上写有日期似的)那决不可能。
爱斯特拉冈:或者星期四?
弗拉季米尔:咱们怎么办呢?
爱斯特拉冈:要是他昨天来了,没在这儿找到我们,那么你可以肯定他今天决不会再来了。
弗拉季米尔:可是你说我们昨天来过这儿。
爱斯特拉冈:我也许弄错了。(略停)咱们暂时别说话,成不成?
弗拉季米尔:(无力地)好吧。(爱斯特拉冈坐到土墩上。弗拉季米尔激动地来去踱着,不时刹住脚步往远处眺望。爱斯特拉冈睡着了。弗拉季米尔在爱斯特拉冈面前停住脚步)戈戈!……戈戈!……戈戈!
爱斯特拉冈一下子惊醒过来。
爱斯特拉冈:(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睡着啦!(责备地)你为什么老是不肯让我睡一会儿?
弗拉季米尔:我觉得孤独。
爱斯特拉冈:我做了个梦。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我梦见——
弗拉季米尔:别告诉我!
爱斯特拉冈:(向宇宙做了个手势)有了这一个,你就感到满足了?(沉默)你太不够朋友啦,狄狄。我个人的噩梦如果不能告诉你,叫我告诉谁去?
弗拉季米尔:让它们作为你个人的东西保留着吧。你知道我听了受不了。
爱斯特拉冈:(冷冷地)有时候我心里想,咱俩是不是还是分手比较好。
弗拉季米尔:你走不远的。
爱斯特拉冈:那太糟糕啦,实在太糟糕啦。(略停)你说呢,狄狄,是不是实在太糟糕啦?(略停)当你想到路上的景色是多么美丽。(略停)还有路上的行人是多么善良。(略停。甜言蜜语地哄)你说是不是,狄狄?
弗拉季米尔:你要冷静些。
爱斯特拉冈:(淫荡地)冷静……冷静……所有的上等人都说要镇静。(略停)你知道英国人在妓院里的故事吗?
弗拉季米尔:知道。
爱斯特拉冈:讲给我听。
弗拉季米尔:啊,别说啦!
爱斯特拉冈:有个英国人多喝了点儿酒,走进一家妓院。鸨母
问他要漂亮的、黑皮肤的还是红头发的。你说下去吧。
弗拉季米尔:别说啦!
弗拉季米尔急下。爱斯特拉冈站起来,跟着他走至舞台尽头。爱斯特拉冈做着手势,仿佛作为观众在给一个拳击家打气。弗拉季米尔上,他从爱斯特拉冈旁边擦身而过,低着头穿过舞台。爱斯特拉冈朝他迈了一步,刹住脚步。
爱斯特拉冈:(温柔地)你是要跟我说话吗?(沉默。爱斯特拉冈往前迈了一步)你有话要跟我说吗?(沉默。他又往前迈了一步)狄狄……
【注】①指巴黎的埃菲尔铁塔,高三百米。
《等待戈多》是一部两幕剧。第一幕,主人公流浪汉爱斯特拉冈(简称戈戈),和弗拉季米尔(简称狄狄),出现在一条村路上,四野空荡荡的,只有一棵光秃秃的树。他们自称要等待戈多,可是戈多是谁?他们相约何时见面?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但他们仍然苦苦地等待着。为了解除等待的烦恼,他俩没话找话,前言不搭后语,胡乱的交谈,他们一会儿谈到忏悔,一会儿谈到应该到死海去度蜜月,一会儿又讲到《福音书》里救世主和贼的故事;还说这样一些话:“我觉得孤独”,“我作了一个梦”,“我很快活”——并且没事找事,做出许多无聊的动作:狄狄脱下帽子,往里边看了看,伸手进去摸,然后把帽子抖了抖,吹了吹,重新戴上;戈戈脱掉靴子往里边瞧,又伸手进去摸……可是戈多老是不来,却来了主仆二人,波卓和幸运儿。波卓用一条绳子牵着幸运儿,并挥舞一根鞭子威胁他。幸运儿拿着行李,唯命是从。狄狄和戈戈等啊等啊,终于等来了一个男孩,他是戈多的使者,他告诉两个可怜的流浪汉,戈多今晚不来了,但明天晚上准来。
该剧从不同的平面突出了西方人的幻灭感,突出没有目的生活无休止的循环,表现出人的处境单调、刻板以及人生所承受的没有尽头的煎熬。以《等待戈多》为代表的荒诞派戏剧反映生活的毫无意义及存在的荒谬思想。剧中人物大多生活在死亡和疯狂的阴影里,他们受尽痛苦却得不到荣光,得不到智慧,他们都是典型的在等待的人——他们满怀希望耐心地等待,越是虔诚越是绝望,表明了希望本身的荒诞性,也是理性的荒诞性。总而言之,传统戏剧中的一切在这里都不见了。非理性的结构,非逻辑的语言,直喻的舞台形象和扭曲了个性的人物,使同样经历了战争灾难的观众从中窥视到了人生的痛苦与荒诞。《等待戈多》的主题和核心是等待希望,是一出表现人类永恒的在无望中寻找希望的现代悲剧。“戈多”作为一个代名词始终是一个朦胧虚无的幻影,一个梦魇中的海市蜃楼。戈多虽然没有露面,却是决定人物命运的首要人物,成为贯穿全局的中心线索。戈多似乎会来,又老是不来。戈戈和狄狄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想活连骨头也吃不到,想死连绳子也没有。但他们还是在执著地希望着、憧憬着。无论戈多会不会来,也不管希望会不会成真,它毕竟使绝望中的人多了一层精神寄托。如果说,戈戈和狄狄在荒诞的世界中百无聊赖地活着、希望着,具有一种幽默滑稽成分的话,那么,他们在无望的希望中执著地等待也令人感动。他们既不知道戈多是谁,也不知道戈多什么时候来,只是一味地苦苦等待。狄狄说:“咱们不再孤独啦,等待着夜,等待戈多,等待着,等待着。”天黑了,戈多不来,说明天准来。剧中的等待情景,是漫长人生岁月的象征。真是“戈多迟迟不来,苦死了等他的人”。《等待戈多》向我们揭示了一个残酷的社会现实,也给我们以极大的启迪:希望是存在的,但要等待希望的实现是未知的,等待就是意味着幻灭。尽管如此,人类还是应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等待戈多》中对希望的等待,体现了贝克特不愿将痛苦的人类推入绝望的深渊,于无望之中给人留下一道希望之光的存在主义人道主义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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