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禄与中国教育界同人在中央公园饯别会之言论

孟禄与中国教育界同人在中央公园饯别会之言论⁽¹⁾

饯别会由范源廉主持。北大校长蔡元培君在病院中特草演说节略，由胡适代译，对于五个月前孟禄在纽约教育界公宴蔡君席上评论中国学生运动之眼光，表示十分的钦佩，并以此次不能躬与调查讨论为恨。南开校长张伯苓君谓当中国政局如此纷乱，本欲阻止孟禄暂且从缓，后因孟禄为协和医学校基金董事会主席来华，至今结果反出于吾人意料之外。而孟禄对于中学教授特别不满意，尤当从南开尽先改革。孟禄说中国中学不如小学，小学生一问尚肯说话，中学生便不开口，这是中学教师把他们教坏了，对于此层南开尤愿特别注意。（上述文字摘自1922年《教育丛刊》第八集“全国教育界饯别孟禄博士记”——本书编者注）

陶行知——余今晚在此讲话有两种感想：第一，蒙大家之推重，得以偕同孟禄博士调查各处学校，增加许多经验，这是应当感谢诸君的。第二，此次随博士同行，关于种种实际困难问题，得以随时质疑问难，得益不浅，这是应当感谢孟禄先生的。此次博士来华，以科学的目光调查教育，以谋教育之改进，实为我国教育开一新纪元。我们当这新纪元开始的时候要参与教育革新的运动，须具两种精神：一是开辟的精神，二是试验的精神。有开辟的精神，然后愿到那人不肯到的地方去服务，然后我们足迹所到之处，就是教育所到之处。有试验的精神，然后对于教育问题，才有彻底的解决，对于教育原理，才有充量的发现。但开辟和试验两种精神，都非短少时间所能奏效的。我们若想教育日新日进，就须继续不已的去开辟，继续不已的去试验。深望大家奋起继续开辟继续试验的精神来做这新纪元的帅领，敝校同人不敏，也愿随诸君之后领一种辎重队。

杜曙箕——孟禄博士常言新旧文化的关系，我想中国旧文化现在已经到发达的限度，不能再发达了，好像一棵古树，它的长大已经到了一定的限度，不能再长大了，则唯有保长其寿命而已。新文化则方如初生茂草，将来还可长得无限滋荣，若不加培养，使它枯萎，是很可惜的。今日诸位都负有这种责任，我希望孟禄博士用旁观的眼光常常指示我们方法，使我们能够尽我们责任。

李成章——鄙人在此数日内，得听孟禄博士之言论，应该感谢之点颇多，而最要一点即博士能指责学生社会服务。我国近年来学生对于社会服务失之太过，终日在外活动，几不知读书为何事。前杜威博士罗素先生到华，均未言及此事，而独博士此次之来，能切实指责之。曾谓读书譬如做工，小工做不成则大建筑终不能成功，余甚佩服博士此言。余以学生在校时代，应以读书为专事，若腹内空空，所言终难动人。就此数年来观之，我国学生堕落极了，不爱在校读书，而喜在外活动，并且极力反对考试。就考试一端言之，欧美学校亦未闻有废止，而我中国学生竟反对之。且对于国家诸事皆出而干涉，好似学生即属万能。种种堕落举动皆吾人之痛于心而不敢出于言者，今博士能在各处讲演中，直言指出之，此余之所以感谢博士者也。

王卓然——我今晚要说我所得自孟禄博士者。孟禄未来中国之前，他所著的书籍，如《教育史》（Text Book in the History of Education）、《中等教育原理》（Principles of Secondary Education）等书，我已经读了个大概。他所著的《教育百科全书》（Cyclopedia of Education），也是我天天的参考品。所以我所得自他的，在我未认识他之前，已经有了许多。自从他于民国十年九月十日到北京之后，我约间一日或二日见他一次。至十月二日，我幸得同他由北京起身，到各省去调查教育；由保定而山西，而河南，而江苏，而广东、福建、浙江，而山东、奉天；最后转到天津，终归回北京。我朝夕不离，亲炙他的教诲者，凡六十九日。看出他所以能成为一个世界大教育家的，确乎因他具有一种精神上的特点，或说是道德上的特点。他这种特点，使他具有教育者的态度与品行，成为一个文化制造的领袖。换言之，孟禄之所以为孟禄，就是因为他的人格坚强高尚。他的知识与能力，还都是小事。我所得自他的，我觉得我受他的人格化，比什么东西由他的书得来的都重要的多，实贵的多。我现在就把我所见得到的他的特点，与我受他感化的结果，写在下面。我不是颂扬他，我是本着事实叙述，使人知所效法。我是要对国人宣言我的志向，使一般与我同兴味的青年同志，也下一个决心，定教育为他的终身职业。

第一，孟禄所具的异人特点，就是他的责任心极重。他似乎常常问他自己为什么到中间来？什么是他的使命？应当尽什么样义务与责任？凡他分所应做的事情，他莫不竭力去做。我观察得有三种事情可以作个证明：一种是我们到各处参观，不论什么地方，都至少有一二处的名胜，或是风景美好，或是有古迹可寻。本地人士，每请我们前往游览，而孟禄则一意查看教育，且说：“我们的责任，是查看教育，不是游览名胜。”我是一个喜事的青年，最好赏玩风景，常私下怨这位先生太古板。转念一想，知道这是他的好处，这是我应当学他的地方。

一种是他尽所有的时间，看官立的学校，或华人私立的学校，至教会所设的学校，他必候稍有余暇的时间，才前往考察。常说他受中国人请来，第一责任是调查中国人的学校的利弊。外国人在中国所设的学校，虽也影响中国教育甚剧，但不过是一种附带的义务。

第三种是他不顾疲乏，当能力振精神，受请讲演，并出席教育讨论会。我们的行程表，规定九省二十余地；预定时间，只六十余日。除去车船之上，将时间耗去大部分外，到每一地方，时间皆是非常紧迫。平均早晨六点起，晚间十一点止，中间常苦不得休息的时间。像我这二十几岁的人，都觉疲倦不支，他这五十余岁的人，竟能力振精神，接见造访者，作殷殷恳恳的谈话。出席教育讨论会，对于发问者作关切详明的回答。出席讲演会，对于学生运动与修学上的方法为谆谆的指导。易云：“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我看他倒很有自强不息的精神。

由以上三件事看来，我确信他的责任心极强。他所以能成功，享世界盛名的，说是因为他能自强不息的去负责任。他平素很注意他的身体健康，于宴会席上，无论有什么样美好的食品，他都不敢恣食。应当就寝的时候，他也不敢多坐。真是起居有时，饮食有节。他所以能自强不息的，也是因为他讲求卫生，体魄强健的缘故。这是我们青年乏自制自克力的人，所当绝对效法的。

第二，孟禄的人格的优点，就是他诚恳爽直。中国教育上的劣点，凡他所能见得到的，他莫不下恳切的指导与批评。他不怕人家恼他，也不怕人家反过来批评他。也有三件事情，作他这种美德之证据。头一件事情，就是他到各省对于学生的忠告与批评。近三四年来，我们学生界的，确有许多人误解德谟克拉西（Democracy）的意思，拿“自治”“文化运动”几个最可宝贵的名词作号召，作护符，他们并未了解这些名词的真意思，与其根本的要素；只从杂志上，或报纸上，或朋友的通信上，随意拾来一知半解，便假藉之作为行为的金科玉律。于是逐校长者有之，逐教员者有之，无理由的反对考试者有之，动则罢课以行要胁者有之。于是学校的规律和学校的行政往往失其作用。而一般仇视教育之军阀与政客官僚，因得有所藉口以施其摧残教育的手段。我不是说我们学生的行动全不对，我是说我们的活动往往出乎正轨，有过分过当之处。孟禄博士，每次对学生演说，莫不恳切的说明。说真正的德谟克拉西，是要学生自动的负责任管理自己，鞭策自己，要学生自动的去专心研究学问。自治是加重自己的责任，不是不负责任。文化运动是要造成自己科学的艺能，去管理自然，利用自然，不是记几个新名词，作几篇文章，就算了事。他又指出学生服务运动，有两个正当的方向：一个是办平民学校，或贫民学校，使一般贫家子女，能均等的得到受教育的机会；一个是移对外的示威运动，为对内的驱除贪官污吏的运动。他说中国外交无术，原因在内政不修。中国的官吏，一人可以兼数处差，吃干薪，不做事；而中国的社会也视贪渎中饱为常事，不加干涉。所以中国的政治，充满黑暗与腐败。

中国成语说“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中国之内政如此，欲外交上占胜利，岂非梦呓？所以学生爱国运动，应当正本清源，由清除贪官污吏始。否则只知游行运动，为对外的示威，譬如患心腹之疾，反从皮肤上施刀圭，是终究要误事的。他对各省学生的话，多是如此，我听的不下十数次。

第二件事情，就是他对中国教育上的弊病，下毫不客气的批评。他的批评，有对于中国教育全体上立论的，尚不算他是十分爽直，惟于我们参观每一学校之后，校长或其他教职员请求指示的时候，他莫不立刻说出来他所看出的毛病，并指出改良的方法。如教授法之注入，学款之虚糜，用人行政之无标准、不经济，等项，莫不老老实实的讲出。予中等教育之虚伪无用，与职业学校之机械耗费，更为严重的批评。凡通常应酬的虚伪话，我从未听着他讲过。于这些特别的事例上，真见出他的爽直。

第三件事情，就是他对教职员个人行为上的批评与忠告。中国教育界，在这人才缺乏的时候，就有许多做教职员的冒着“不得已”的名号，到外边去兼差。一个人同时可做数个学校的教授，一个人同时也可做几个机关的职员；时间冲突，则轮次请假，如第一星期在甲学校请假，第二星期就可在乙学校请假，以次轮流，于是一月之终，可到数处领薪。这种“要钱不要脸”的“假牌”学者，北京城里最多，所以北京城里教育的职业精神也最坏。有许多教职员，眼中只认识大银元，心中只知教一钟点算一钟点，真是“到时领薪，下堂就走”。有视学校事为己事，用心思，费脑力，为学校或学生设计谋进步者，可谓极少其人。孟禄洞悉此中弊害，于讲演时，于谈话时，屡下破除情面的针砭。他说南美洲各拉丁民族国家，专门以上学校，都没有专门教员。教医学这就是营业的医生来教，教法律就是出庭的律师来教。教育不成为专门职业，因而也没有教育的职业精神。教者学者，除讲堂上授受之外，绝少触之机会，因而绝无个人感化之可言。故南美洲社会上的道德极低。中国若容此风滋长，不惟中国素来尊师重道之美德随之破坏，中国教育之效率随之减少，即中国的民德，亦将因之生可忧的危险。这种逆耳忠言，是普通人所不肯说的，他竟能痛快淋漓的说出，他的诚恳爽直，我实不能不心悦诚服。

以上是我见出孟禄所具的道德特点——责任心重，诚恳爽直。——他尚有许多别的好处，如富于同情与做事注重效率（Efficiency）等等，不必细述。然我眼中之孟禄，亦未始靡有几微之弱点。不过天地间绝没有完人，亦绝没有能事事令人喜欢之人。中国所谓圣人贤人，不过说其人之优点多，弱点少。孟禄之为孟禄，也是如此。反对孟禄的批评的人，对我述说孟禄这些话，也许责我恭维过甚。但我自问良心，我确是据事实书，毫靡言过其实。我信他确是世界上一个大教育家。他的人格感化，确乎能给人一种新精神新势力。我就是受他人格感化的一个人。我现将我得自他的道德的势力，说给与我同兴味同志趣的青年同志。

我在八年前于初级师范读书时候，我就觉悟中国起死回生的方法，舍教育外，实无他道。我信赖教育，因为我看见外国都是以教育强盛的。但我那时尤信中国的教育，是虚伪无用的。这个教育愈发达，中国的贫弱恐怕愈甚。因为眼所见的学校出品——毕业生，由高小起，到大学止，大部分只会作文章写字，或是说几句外国话。真正能生利的人——能把无用的天然物，化为有用的人，百不得一。由那时的情况看，学校多出来一个毕业生，即社会多添一个寄生物——分利之人。我觉我也是其中的一个。我有这个信念，我觉悟中国教育，非大加改革不可。更非办教育的人，以教育作终身职业不可。我原来入初级师范，本是以家贫的缘故。既有了这个觉悟之后，因定以教育作终身的职业。八年来，国家多故，变乱迭乘。我益信非用教育来根本改造人民，就是换什么样名目的政府，也是无用。但我一方见社会上高等游民之日多，我愈信十几年来之新教育，有名无实，毫未进步。如不急速痛加改革，这个教育，不足以回生，反足以致死。可惜我自高师毕业，入社会做事之后，撞种种钉子，受种种失败，愈热心愈负责任，而所受的社会待遇，也愈冷酷，愈不可以忍受。灰心短气之余，往往生改途换业之想。二年前，来北京入高师教育研究科，课余独坐，回想已往之失败，忖度未来之艰难，不禁对教育改造事业，望而生畏。改业之想复因之屡起。幸自从亲炙孟禄先生之后，见其人格之坚强，与其成就之伟大，不禁觉悟我自己立志不应不坚。感动之下，我似得有一种神秘的兴奋剂。我向来决定以教育作终身的职业，我这种志向，无论受何种试诱，永不更改，绝不更改。中国教育，现在正急需要几个能勉为孟禄的人。十一年一月十日

陈宝泉——鄙人前年此时在美国，承孟禄博士之指导，参观各处学校，感激之至。回国以后因为抱病，及他种事项，未能于社会上多有贡献，颇觉惭愧。所堪自慰者，即能在当时约博士来华，及今日之促成中华教育改进社做了一点小成绩。今晚因时短不愿多言，只有四种希望分述于下：

（一）余曾办过北京高等师范，但愿各高等师范学校，从此以后，教法改良，教职员革去兼职之流弊。

（二）余系直隶人，即愿直隶此后中小学校，遵孟禄博士之意见而实行改良。

（三）余系天津人，改良教育，愿从天津做起。

（四）余现在之职业似乎不良，因余教育部做事，但仍愿作出教育上之各种标准，与国人共同研究之。

李湘宸——鄙人系现在办高师之人，因听孟禄博士之教言，而生感动，有愿奋发之事数种，分述于下：

（一）博士此次参观之结评，谓中国缺陷太多，实属不错。但中学之教员即系高师毕业之学生，则中学办理之不良，即高师之咎也。

（二）新学制一行，则中学改为六年，分为初高两级。而办理更不容易，此项人才，仍当由高师培养之。

因为以上原因，知现在之高师，非改革绝不能适于存在，改革之法如下：

（一）聘各专门家研究，从各方面改革。

（二）就中国现有之高师，先行设法改良。(www.daowen.com)

以上二法，为救急计，尤当从第二法入手，其手续如下：

（一）共同开会讨论。

（二）各校自己设法改良。

他校改革之计划，余尚未知，敝校现在改革之计划分为二种：

（一）改为师范大学，共为六年，前一年为通修科，后三年为分科，末二年各科统习教育学科，所教之毕业生，系供给中学之教职员。

（二）现在四年之高师制度暂存，以备现在之中学及将来初级中学之人才。

以上系余对于高师之计划，至陈宝泉先生方才所希望高师之事鄙人深愿与敝校教职员共勉。而兼职一事，鄙人原来即十分反对，非特自己未兼他差，即由余聘定之教职员亦多不兼差，此余之尚堪自慰者，尚祈大家指正之。

金湘帆——此次孟禄到广州有两桩重要的事情，第一件，就是广东全省的县知事要公选，广州市许人民以公权，而孟禄则讲民治之基础在教育。当时广州人民听了，非常感激；因为孟禄予吾人以很大的教训。

第二件，就是当孟禄到广州时，正值开全国省区教育联合会，那时最大的案件，就是学制案，此案于中国前途很有关系，而颇得益于孟禄博士之指教。就此两点，我代表南方各机关各学校致谢孟禄博士。

汪懋祖——近年杜威、罗素来华，给我们学理上的学问，而孟禄博士此次来华，给我们实际上的学问。中国以四千年的老国，一旦要走到新的路上去，自然要经过一番破坏。孟禄博士是指示我们方法，使从效率看来，可以把破坏的时间缩小。杜威、罗素的学说很高深，现在很有一般人误会他们的学说，开口就是杜威闭口就是罗素，如从前迷信孔孟一般。其实杜威、罗素的学理，哪里是如此呢？孟禄博士来华后，劝我们以科学的精神去解决一切事件，则我们中国文化的光明，或者是自孟禄博士来开始。

刘廷芳——兄弟在北京大学、北京高师、燕京大学担任功课，但是今晚是代表燕京大学说话。教会的学校，缺点虽多，但是到现在，也经历了几十年，不无贡献。不过将来教会学校的位置，是一个问题。现在教育所谓独立学校，教会学校当然在内。教会学校应改良则改良；我希望我个人将来能脱离外人教会之学校；我希望能将外人教会之学校收回自办。不过先要国中教会以外之学校来帮忙，教会学校改良，这是我对于国中教育家的希望。第二，对于孟禄博士之希望，就是希望此次孟禄回国向教会学校董事提倡在华办学校，使二三十年后中国多几十个培养高等人才的机关。

王文培——我在美国曾亲炙孟禄博士之教育。他对于我们中国学生格外亲密，凡受过博士教诲者无不知之。我可举出一个例来：博士之研究多在实际上，所以他对这点格外帮助中国学生。中国留学美国多在通都大邑，对于美国乡村农业情形，自然很不熟悉。孟禄博士有一次在各处捐了好多款项作为路费，亲自带了许多中国学生（也有几个日本学生在内）去到南美参观。因南美为农业国，有好多地方可以取法。我这次承本社人公推，担任随同孟禄博士调查第一区教育，从前我虽也颇注意实际教育，但多属于书本的，这次承孟禄博士指示我许多亲历的实际上问题，令我受益非常之大，这实在要感谢本社同人和孟禄博士的。孟禄博士最不满意中国中学教育，根本上是坏在教授法。由这点推论，可以说是教中学的教员不好。这个责任我们是要担负的。所以我们应该自身去研究改良，则中学教育间接的自然会好了。我们这次会议时大家都是同心一致，没有什么彼此不同的意见，由此可见中国现时政治上虽有南北不同，全国人民的精神则并没有彼此分歧。我中国将来很有发达的希望。这层是孟禄博士来后发现的，所以我们也要谢谢孟禄博士。

胡适——现在有些人说，孟禄先生反对学生运动，反对他们做社会的活动，主张叫他们读书，主张叫他们做课堂的生活。这种误解不知道有何根据，但我可以断定孟禄先生并不曾如此主张。前几天，北京各校代表的谈话会上，孟禄先生也曾谈到“学生运动”的问题，他的主张是很明白的，不应该发生这种错误的见解。

孟禄先生那一天论“学生运动”，共有四点，我现在且说他的三点。

第一，他说，学生所以不爱做讲堂的功课而爱做校外的活动，大概是因为课堂的功课太没有意味了，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太没有用处了，不能给他们一点求学的活动机。我们办学堂的人若想学生不荒废功课去做旁的活动，我们应该改良我们的课程，改良我们的教学法，使学生们对于所学的东西都有活的动机，活的兴趣，他们自然舍不得出去了。——这一层，我们办学校的人不应该注意吗？

第二，孟禄先生又说，现在学生爱干预学校的事情，使许多人不满意。但是这也不能全怪学生。现在中国学校里有许多教员对于学校只认做吃饭的地方，全不过问学校管理的好坏。教员不管学校的事，那就怪不得学生要干预了。这一层，我们办学校的人不应该注意吗？

第三点格外重要。孟禄先生说，现在中国的学生运动，未免太偏重外交方面了。明白的教职员应该指导学生回到真正重要的社会政治问题上去。现在应该改革的东西多的很，少年人可以努力的地方多的很。腐败的政治，贪污的官吏，更是现在最大的毛病。与其做那辽远的外交问题，远不如在政治的改革上努力，效果更大了。

这个第三点，我不知道别人听了作何感想，但我个人听了实在非常惭愧。孟禄先生说的话，是我们这班平常被人叫做过激派的人不敢说的话。我们袖着手，看着政治一天天腐败下去，不努一点力，却厚着脸皮去高谈外交。我们听了孟禄先生这番话，能不惭愧吗？

前天孟禄先生演说“教育之政治的涵义”，他自己说是“孟禄主义”。我个人觉得，我们敬爱孟禄先生的人，也应该把他这番话认为“孟禄主义”的一部分。像上星期北京学生那种无目的的外交运动，我是不赞成的。但是如果中国的青年对于国内政治的腐败，有什么改革的运动，我一定加入的！

陶履恭——兄弟有几句话，第一项从北京大学入学试验得来的教训，就是中学程度不够，决定方法就是于考试保持最高之程度，大学从今要负一种责任去改良中学。第二点，中华教育改进社可代表新的国民团体之表象，为树全国教育改革之基础。

汤茂如——现在中国社会扰乱已极，于是有二派人欲设法解决之。第一种是单研究各国各种主义学理的，想把它实行来中国去解决一切的问题。一种人是经验派，什么事情都要仗经验去解决它。这两种人都归失败。现在我得着一个人，就是孟禄博士，他有二点我们不能够及的：一、富同情心；二、用同情有效率。我敢说孟禄博士是一个有理想的工人。

孟禄——我是研究历史的人，故对于有长久历史的国家有特别的兴趣；我又是研究教育的人，故对于有无限的将来的国家有特别的兴趣；我又是一个人，是一个人类当中的人，故对于富有感情的人类更有特别的兴趣。只有最冷酷而没有感情的人，才能做一个批评家，我对于中国的教育实在不能批评，所以批评几处缺点的缘故，实在因为诸位待我太好了，使我不能不批评的。中国的教育现状要想用极小的力量作极大的事业，所以教育的效率可以说是没有一国比它再高的。中国要能对于将来的问题有如此大的兴趣去研究去应付，我可以说这不但是中国一国的事业，其影响还能到全世界。西方的宗教、哲学、物质文明，都是从东方来的，我不相信东方人对于将来的世界没有贡献。西方得了东方的文明，建立起他们的国家来，是东西接触的第一期。后来十字军东征，东方可就苦了，直到现在，这是东西接触的第二期。现在与最近的将来，可谓东西接触的第三时期了，我希望这一次接触不是战争，而是两方的通力合作，对于将来的世界文明尽力。

我听说中国人把将来第一日叫作“明天”，明天就是“光明灿烂的一天”。我以为希望“明天有光明灿烂的天”的民族绝不至于失败，所以我再祝诸位“明天有光明灿烂的天”。

范源廉——第一，先要感谢北京高师诸位筹办的先生，和这次偕同博士到各处的调查员，还有几位笔记的先生，不辞劳苦，将我们所讨论的都记出来，也是很可感谢的。

总之此次结果，若是将来能够生出效果来，这个功劳都是我们大家合作的。现在时间不早，就此散会。

【注释】

(1)孟禄博士于1921年12月23日参加实际教育调查社在北京中央公园为其举行的饯别会的言论记录，原载：新教育，19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