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教育与新教育的差异

旧教育与新教育的差异⁽¹⁾

今天在这地和诸君共聚一堂，何等愉快！在座诸君，多是男女两师范的学生和教师，学生是求学的，教师是指导的；但是现在的学生，就是将来的教师，到了做教师的时候，仍要不绝的研究；则研究的同志，一年增多一年，学问上的贡献，也一年进步一年；假使做了教师即不去研究，非但所讲授的资料，都是陈腐的，不变的，无趣的，就是做学生的对于求学也觉得无甚兴味了。所以研究的事情，不论做教师做学生，都不能少的；我是研究的一分子，亦是一个学生。默察中国近几年来，教育上发生种种变化，在外国几十年来办成的，在中国要于数年里面就要办成，岂不是研究教育的一件快事么？现在先说旧教育与新教育不同之点：

旧教育在中国、美国、英国、法国，及其他任何国，总有一个共同目的。共同目的为何？就是注重造就人才的，注重少数人的，专门为几个领袖的所受的教育；其余普通一般人，受不着相当的教育，没有发展才能的机会。做农的世世做农，经商的世世经商，做工的世世做工，绝无发展天能的余地。所以这种人才教育，完全是少数人的特别教育，完全把平民的才能埋没，使他们的天资蒙蔽，不致起来反对，扰乱，变动。以前无论何国都有这点现象，而尤以中国的科举最显明。一套一套的由秀才到举人到进士点翰林中状元，把他的聪明智慧，全用在文章上面；中国就把这少数领袖的人才，取出来当国家的重事。欧美的旧教育，不但要读书，如埃及及中世纪各国，还注意宗教。像牧师、神父等，凡是读书人，都在他们手中；所有的人才，都归宗教操纵；领袖社会的人，都从宗教中选出。美国现在的教育，由教会办的很多，就是以前宗教士培养宗教人才的特征！兹将旧教育结束起来得二点：

一、旧教育注意少数领袖人才，不顾平民的知识开通与否，也不顾平民的教育普及与否。

二、旧教育是要使社会不进化，不动的，不改变；以前怎样，现在也该怎样，日后亦希望怎样。他非特教训几个领袖，并且蒙蔽新动机；使社会专在那旧轨上走去。这种情形，在中国特别显明。

至于新教育和旧教育，完全立在反对地位，第一种革新的原动力，就是德谟克拉西的精神。旧教育是少数人的教育，新教育是人民公共的。个个有相当的机会，发展他们各个的道德技能学识，所以新教育的真精神，是德谟克拉西主义。德谟克拉西要求普通人民都得相当的教育，这是中国当今之急务！旧教育是选了几个领袖，保管固有的文化；新教育是动的，进化的，向前进的，向上进的。但是办静的旧教育易，办动的新教育难。譬如我们坐在椅上，是静的，不动的，虽然坐了一年十年百年，不致跌倒；新教育犹之坐在自由车上，车轮是转的，如不留意必致跌倒！现在的社会，是坐在自由车上的，不是坐在椅上的。坐椅易，坐自由车难；故新教育很难办，并且颇复杂；因为要使个个人享受相当教育的幸福，可以与社会并驾齐驱。谚曰：“扶得东来西又倒”。所以我们坐自由车的社会上，必须脚踏稳固，使自由车依势转动得当，就能为社会同时进化了。这是德谟克拉西精神要教育不得不动，不得不变化。

第二种革新的原动力就是科学。如电灯、汽油灯、火车、电报……此种东西由少数人发明，给多数人享幸福，这种幸福如何可享，也是要受教育的。

对于科学有研究的精神，我们遇了一件事，必须审慎考察，来判断它的真相；十九世纪至二十世纪科学昌明了，非但知道使用它，并且要知其所以然；不是以前闭关自守不教平民的。人人都有审考的机会。这样他们的脑筋里面，就起了变化，用惯电灯、汽油灯，再去用豆油灯、火油灯遂觉得不便，那么豆油灯、火油灯便难于存在了；他们都知道电灯、汽油灯……之理，此即变化之原动力。故科学的发达，使得教育，不得不动，不得不变化。

第三种革新的原动力就是实业的振兴。实业振兴以后，则人民的生计好了，就想上学，他们在肉体以外，还要求精神上能力的增加，精神上能力的培养。环境既然变化，则所需的教育亦起变化。故实业振兴了，教育也不得不动，不得不变化。

第四种革新的原动力就是政治。政治怎样才能好呢？有两要素：

一、效率的行政：就是要拿最少的力量和金钱，做出最大最有益的效果事业。

二、高尚的行政：政治里的人，个个廉洁，不私不利，涓滴归公。(www.daowen.com)

能如上面所说的两要素，政治自好，而好的实业教育亦因而出来。现在各国的政治大多是好的，中国则不然。譬如在一个会场中间，人人的衣服非常华丽，唯我的不好，破碎，龌龊，自己就觉得惭愧，站不住脚了。中国政治的不好，亦是这样。然而做国民的不可听政治的不好，必须要使它变好，然后自然可得到真正的自由幸福了。上面四种，别国在数百年中办成的，而中国要以二三十年的工夫应付，所以很难。国家主义在四百年前起始活动，到底得到欧战的结果！共和主义在美国一百年前我们已经开始应付，在中国要于二三十年内就要办成；实业在欧洲一百五十年前就开始应付的，现在工业问题还待人民自己来解决，在中国又要于二三十年，就要办成；科学在欧洲四百年前，就开始应付了，中国也要在二三十年就要办成。所以四百年来的国家主义，一百年来的共和国，一百五十年来的工业革命，四百年来的科学问题，在中国对于这种很复杂很难的问题，一概要于二三十年内应付，岂不是很有兴味的，美国对于中国的教育，当竭力相助！

我们再谈新教育怎样应用出来。

一、组织问题

（甲）普及教育使人民公共得到求学的机会，必须注意小区域的好，不要起始就希望达到目的，故当按部就班的进行，与其范围大而不好，孰若范围小而好呢？

（乙）要普及教育，当使人民自己管理教育费，因为经费从地方上抽出来的，对于他们很关痛痒；普通附加税，拿来做教育经费，人民大多不知道它的用途。如特别征收教育税，作教育经费，请人民自己管理，他们一定很乐愿。中国教育就少这点地方教育的组织！

二、课程问题

（甲）现在的课程如地理、历史、数学等，教材组织不过一个大纲，课程须包含社会上所必需的，也是社会上能供给的。学生在上课的时候，要记念社会上的情形，要与社会联络，不致隔膜；学校所教的，也即社会上所需的。不但是要社会化，并且使学生的脑海里有社会的观念，将来当尽力于社会，使社会刻刻进化，这就是化社会了。

（乙）课程并且要包含天然环境，使学生能做它们的主宰；读电学明电之理，就要来使用它，譬如花要它不红不白，即当用我的才力，去选择种子，如何可以不红不白，如何可以比别株美丽，使花听我的命令，这亦是课程中应包含的要素。

三、教学问题

一切事业，从经验中得来以后，自然明了。天赋我以智力，我就要想怎样来用它。比如说话，常在那国，即能操那国的语言，此即从经验中得来，所以学问必须从做事上磨炼出来的，方为实在的、具体的、有生气的、有实用的教学。我到中国参观各师范、各高小和国民学校，大多注意学生的自动和发展各个的才能。做教员的不过处于指导地位使学生从头至尾的去研究，我参观以来，非常满意。但是教育问题是无止境的，还当继续的进行，若大家都有百折不回的精神，那么这许多的问题自有相当的解决！

【注释】

(1)孟禄于1921年10月22日在江苏一师的公开演讲，陶行知口译，瞿雪野记录，原载：新教育，19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