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禄博士在南京讨论会上之谈话

孟禄博士在南京讨论会上之谈话⁽¹⁾

今日得与教育行政人员、教育界领袖，聚晤一堂，甚觉愉快。现在世界教育有大变化，中国对于教育，亦思有以改革之。近四五百年，自欧洲战争后，欧洲各国直接受其影响，如加拿大、墨西哥，均思有以改革之。其大旨颇与中国相仿佛。惟现在教育新趋势，有不得不改革者，归纳之有二端：

一、欧洲战争。破坏前人所铸成之文化，教育应思所以修正之，不使毁弃。

二、社会制度。在欧战前或欧战后，均有许多弊端，教育亦然；教育应改良此种弊端。

各国改变教育之趋势，往往相同，甚可奇异也。惟教育制度甚不同，如德、美之教育制度，立对峙之地位。余曾游历德意志诸国，与彼国教育当局谈，觉趋势相仿佛。且同一事实，如欧洲大陆各国，若德、若奥、若奥斯马加（即奥匈帝国，下同——编者注），教育制度则有两种：

1.凡平民受过初等教育者，每不思上进。

2.贵族教育，当未受小学、中学教育时，即分别一已，自问为平民乎？为贵族乎？决定之后，永不能逾轨。换言之，平民不能变贵族，贵族不能变平民，此之谓双轨制。美国则行单轨制，一线上行，有知识有能力者，即有机会上进。此欧美教育制度不同之点也。

上列两种制度，适合各该国社会情形，颇有牢不可破之势；倘欲改变之，觉有不可能者。而此两极端，思如何以趋于中道？此现今教育之新趋势也。在德国，奥斯马加、普鲁士、撒格逊民等，对教育有一种革命，即从双轨制到单轨制，而有共同学校出焉。在中等学校与小学校各六年制。美国变化初等教育为六三三制，此与德国六六制大致相同。教育变化共和试验已一百年，教育是为共和政治之工具。百年中之历史理想，日渐统一，有如共同经验发生共同理想者，此种教育趋势之所在，吾人亦可得而知焉。第二种趋势，在东亚各国，如缅甸、俄罗斯、安南⁽²⁾，其文化以受各种影响而不能进步，应以教育作工具，而提高文化，此亦最近趋势也。此种趋势，在中国教育中，或相交，或集中而来；同时影响教育社会，教育应用选择方法，以妥当解决之，使中国数千年来之文化，用教育以促进之。至教育与政治有密切关系，教育与政治，对于国家亦有同等关系；故教育应思所以谋解决国家问题之方法。美国有格言云“：国家顾全疆土，应先预备教育，度量国家之文化，先度量其人民教育程度如何。”足见从前训练，不复足以行于国中，当取新趋势、新思想以适合于新环境、新潮流。又有一格言云“：在变化进步中有变化进步之教育，社会变化进步，即教育变化进步。”故对教育，应时刻用心思研究之，如何有新观念及新方法以适用于社会。

不期今日与诸君谈如许言语，但予来此宗旨须请诸君了解者：予各处调查教育，将在广东全国教育会议诸领袖接谈后，复回北京，作总讨论之，以讨论改良教育问题。故此时须先得各地统计报告之种种材料，但此乃死而不活动的，不无缺憾处。故愿与诸位领袖晤谈，期诸君对于身受种种不妥当的、须去除或保存的，以及和地方行政与中央行政有关系的教学法、课程编制、教育精神等，提出讨论，以供参考焉。⁽³⁾

问：江苏省义务教育限八年前促成，进行方法，计分二种：①劝导方法；②惩罚方法。但劝导方法，仍无效果。究竟各国制度如何，先劝导，后惩罚；先惩罚，后劝导；抑劝导、惩罚同时并行？请指教之。

孟禄博士答：此问题须先视国家政体之如何。例如德国专制政体，儿童求学，纯用法律强迫之，罪其父母，或罚其老板。在美国则不同，美国共和政体，素重自由，故先用劝导，后用惩罚。支配其教育经费高低不同，根据其进学校学生之数目多少，多一学生，多一点经费，经费之多少，以进学校学生之人数为标准，且有以进学校月日先后以支配之者。此奖励学生求学绝好之方法。各州中有偏于工业方面，有偏于农业方面。其偏重工业各州，学生入学尚多；惟偏重农业各州，义务教育颇非易易，故不得已用强迫制，但最初一步，仍用劝导方法耳。

问：义务教育在苏省提议已久，此后拟在四年内办全，但照中国财力，即四年亦甚困难；在此经济困难时期中，拟用半日学校、夜学校等以替代义务教育。此法适当否？

孟禄博士答：先视强迫之年限若干，大概欧美各国儿童过十四岁，即为超过强迫时期。而十四岁以内，得到相当国民之教育与否不问也。最近新趋势，十四岁后，尚须加工业教育或职业教育，每隔一星期、隔一天或隔几点钟不等，使经过强迫期限后，尚能得中等教育焉。至夜学校或通俗学校，能否替代强迫所入之学校者，此影响于父母者小，而影响于国家经济者大。如何可得经费以普及教育？及如何可以普及教育？在华期短，此时尚无把握。

惟欲普及教育普通应有三种条件：①良政府；②有极好税则，即教育税根据财产或根据营业以征收之；③地方组织完美，给以施用之权力，使知责任所在，自己事非中央政府事。故组织之不必过大，过大则鞭长莫及；亦不必过小，过小则不能完善也。至于能达到此种目的，另一问题。

问：学制问题，近来闹得很厉害，中学有改为选科制者，颇觉不经济，究意对于选科制利弊如何？(www.daowen.com)

孟禄博士答：中学有分科选科制度，在德国则有分校制度，另立专门某种科目学校。美国倾向分科制，尚有分组者，如欲学商，则进商组，学工则进工组等。惟选科当注意者：

1.学生毫无经验，选科必感无把握之困难，或有择易舍难之弊。

2.教育行政人员，自己能力不足，不能指导学生及不能分配功课，或因行政便利，不能定学生确实所欲选读之功课。

3.美国学生统计之，能始终读毕某科所欲学者，占百分之七十五，故选科能维持学生始终贯彻之能力。三十年前，美国学生选科者二十五万多，现则增至二百余万。此足以证明选科之效果。

问：初级师范学生有出而即为小学教师者，是否宜于分科？分科制对于将来服务时有感困难处又如何？

孟禄博士答：甫来中国，尚未明了师范学校所授课程，俟参观明了后，再答复之。惟据美国学校所得之经验言之，师范课程悉根据中学所授者，不过更加教育学一门，此外则视社会或学校之需要，得临时加添之。

问：师范生例应寄宿学校中，其膳宿由公费津贴之，但义务教育扩充后，师范生势必增加，对于国家财力当然感受困难。鄙意以为改师范生为走读，未知妥否？

孟禄博士答：英美各国养成教员学校，大概学生自己担负经费，国家不负此责，且甚有自出学费者，学校为备宿舍，但须由学生自己纳费。日本及中国，师范生如为教官，不纳费用，较英美各国为优待。对此问题，余尚无把握，不过以为宜竭力维持优待师范生办法，俟兴盛之都会，见投考之师范生日多，人民颇乐为教育服务时，始酌量收费。　⁽⁴⁾

师范生寄宿校中，对于环境、陶冶、训练与教学同为重要，故觉此实师范生寄宿之优点。惟至教员缺少，对于社会有能力，使国民愿受师范教育，即自备费用。亦多愿学师范时，方能豁免公费之优待，否则吾人应竭力维持。　⁽⁵⁾

【注释】

(1)孟禄于1921年10月17日在南京教育界人士二百余人讨论会上的讲话和答问，会议郭秉文主持，陶行知口译，卫士生记录，原载：教育汇刊，1922，3（3）.

(2)安南：越南的旧称——编者注。

(3)孟禄的演说至此结束。会议主席郭秉文起立说：“诸君有疑难问题，尽可发问。问题请由徐则陵先生翻译，答语则请由陶行知先生翻译。”

(4)此时郭秉文插话“：孟禄博士欲多得困难问题，备录之，俟将来正式答复，故此时为时局促，诸君中不妨尽量发问，提出来，暂不希望答复。”

(5)孟禄答问完后，与会者又提出问题若干，孟禄均一一载入记事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