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机会与责任

学生的机会与责任⁽¹⁾

我此次得到山西参观，实觉非常的欣幸。所以欣幸的有两个理由：第一，山西新政甚发达极注重教育，各种进步事项甚多。美国国民对于山西这样猛进的状态，非常注意，非常欣羡，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今天得躬临胜地目睹这些进步情形，心里觉得非常满足愉快。第二，全中国的学生活动，如各种爱国运动、革新运动、服务运动等等，皆有至大的关系。我很注意这件事，同其他中国教育者之注意此事一样。诸位都知道我喜欢研究教育史，在教育史中，学生活动很有光彩，实居重要的地位。今日到山西与诸位学生相聚一堂，所以也是令人快乐的一件事情。我因为以上的两种理由，所以今日极喜欢与诸位一堂相聚。不过从前我多是对教师或其他教育者讲演，标题少有不同。今日是对学生讲演，自然要侧重学生。但凡关系教师的亦莫不关系学生，凡关系学生的亦莫不关系教师；二者的根本上的道理，实不可分离。所以今天的题目虽然侧重学生方面，为教员者的也要注意。现在就讲学生活动。学生活动，在教育史上至有功绩。欧洲中世黑暗，教育不振，与中国以前相同。所不同者中国的历史久远，故停滞不进步的期间亦大。后以学生起来运动，爰有新文化之萌芽。现在欧洲之大学，即由中世后学生活动建其根基。今日中国学生亦有许多同样的文化运动，如办平民学校，使贫家子女不至失学，皆是极好的现象。今日之学生，即明日国家的主人，其机会最多，其责任最大，所以我们美国人，极注意于中国学生之活动，注意你们能否善用机会，尽你们所担负的责任。什么是中国学生的机会与责任？机会与责任，全在中国之未来。中国在未来或兴或强或弱，其责任全在今日学生的身上。换言之，即全赖今日学生能否发扬旧文化培植新文化以重振中国之国运。学生之机会在此，学生之责任在此。中国国步艰难，无一国可以比拟，故中国学生之机会与责任，其伟大、艰难、重要，亦无一国学生可以颉颃。负转移中国国运的，政府与宗教家皆不能逃其责任；但以中国今日情形之混沌，希望这些人救国，不啻望梅止渴。负唯一责任的人总是学生，即今日到场诸君。何故责任在学生而学生有其机会么？第一，以欧洲之文明论，其策源地在其大学，而大学之创立，实赖学生运动肇其基。今日中国新教育之设施，其发达与有效与否，全视今日学生诸君之运动，是否在正当轨道上发展。第二理由是中国今日所当的局势，其复杂，其困难，在历史上实是破天荒第一次。西国进至今日之文明，有数段阶级，先有中世末思想的发展，继以宗教的革新，到十八世纪有科学的发达，到十九世纪则有工业的革命，用汽机与各种机器替人力约一百年一变，其来也极渐。

中国今日，其情形与此大异。各种变迁的潮流，一齐追来，故情形至为复杂，处理亦至为困难。诸君讲过物理学，内中有不动的平衡与动的平衡。不动的平衡，如椅桌等物，不受外力的干涉，则永不运动。动的平衡，如人坐于自行车上，必小心用力，往前进行，而后不至倾倒。昔时人智未开，交通不便，社会无显著变化，以为不动的平衡。近日则四海一家，人智进步，一日千里，正如坐自行车之前进，欲持动的平衡，非小心谨慎，用智力指导行为不可，否则不进则退。负保持运动的平衡的责任的，即在学生诸君，故学生之责任极重。

近世文明之意思有三。第一文明者，乃人管理自然界事物，或自然界现象，使为人用，即利用厚生，使人生活快乐，能得余暇时间，以从事于高尚方面的研究。第二即在社会有不断的进步。社会之进步与否，恒视人民有无相当的伦理的观念与思想。必人人以社会为心，由单位之家庭起，即受此伦理思想之支配。扩而大之，至于国家，使全民族，皆受此种伦理思想之支配，自然可有良好的组织，因可有良好的社会与国家。第三即个人的人格充分发展。天赋的体力智能无一不发达至极度，能享人应享的幸福，而后可得时间与精力，更为高尚的研究，使文明更往前进步。山西实行强迫教育，即为此项努力之一。人各有其天赋才智，无不可受教之人。倘国家只少数人受教，必有多数人不得发展，贤智之淹没者将不可胜数，故必普及教育使人各得发展之机会，才智之士，始得脱颖而出。

文明之要素如此，然则学生之责任何若？先取第一项管理自然说，即可见东西人相差之点，西人注意物质之性质与分量。量一物，必量至极精，秤一物，亦秤至极细。中国人则视此等事为无足重轻，不加注意。所注意讲求的是见人接物之仪礼，专讲怎样鞠躬进退，至物质小事则视为卑鄙不足道。这是东西人大不同之点。(www.daowen.com)

发展物质文明同时可培养人几种道德，如绝对的精密、敏捷、合时等等。这几样道德，皆近世科学所绝对要求的。近代文明即以此为基本的伦理。我不是说这几样道德高，我是说西国道德与中国道德不同之点。再以例说明之，如建筑一项，中国之美丽建筑，可表中国之美术与伦理思想，但其结构与花样皆欠精密，西国人的建筑，一瓦一椽，其结构于大小之尺度，不容有丝毫之差错。以铁路言，轨道之宽窄，须全体一致，倘有不精细之处，火车一到，必生危险。近世科学的根本意思，即精密的度量，量电量光，量时间与空间。我们不知电的本体是什么东西，但能量度之，即能利用之；惟精确的度量，非记忆教科书所能办到，必亲身实地去做而后始可成功。又敏捷之德，亦是科学上至有关系的道德，日常行为，敏捷很是紧要。有一事发生，应即刻处理之。等候或因循，最误事情。吾再申明一句，即精密之德，非亲手工作不能培养成功。因为这个缘故，美国学校，特别注意实验室与实地练习的工作，其时间三四倍于讲授的时间。中国学校，讲读教科书为事，无怪学许多空泛的文章，而不能致之实用，所以中国学生之责任，不是只有爱国心或是爱国的义务所能了事。必训练精密敏捷之道德，凡所学者，皆要亲身实地做之，使知行合一，而后可利用科学管理自然，以为国家之福利。

总而言之，社会之组织与改进，有其要素与势力。凡上边所说的都是最重要的，尤以社会上人群相团结的伦理为至有关系。中国礼教，家庭之内，子女必孝父母，家庭必和睦团结，人人必为家庭全体尽力。此种旧道德，与新的道德并无冲突。不过要把此种道德应用的范围，扩而大之。把爱家之心，移到爱国家社会之上，要以国家社会之事为己事，自不患国家社会之事不发达起来。中国学生近来的运动，我们很钦佩其精神，如办平民学校，使贫家子女不至失学，皆是根本的事情；但最要的在要认清文明的三种要素，本之以训练自己。诸位的机会极富，责任极重，为此种缘故，今日来此讲演甚是愉快。盼望诸位成功，并感谢诸位的盛意。

【注释】

(1)孟禄于1921年10月7日在太原国民师范大礼堂的公开演讲，王文培口译，原载：新教育，19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