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教育问题之新势力

影响教育问题之新势力⁽¹⁾

现在世界各国，自欧战后，无一不觉悟教育之重要，专心竭力的研究，故有教育上应当解决的问题；不只中国如此，世界各国莫不如此，不过中国为尤甚。

各国间之教育问题，本有相同的特点，所差者各国有各国的特殊国情，故范围的广狭上，颇不一致。议论教育问题时，亦必就各国的特殊情势，以为立论的根据。现在即以中国为根据，以为参证的资料。

凡一问题之发生，必有一种势力使之发生；酿成现今的教育问题的，有四种势力：

（一）国家主义；

（二）民本主义；

（三）工业主义；

（四）知识主义。

有此四种原动力，因生出各方面种种问题。最有势力最有影响的为国家主义，此主张影响政治与人民的理想，教育自然亦受此势力之支配。

中国学生的爱国运动，亦即受国家主义的影响。

但国家主义的原素又在哪里呢？

三四百年前，欧洲人寻求国家主义的来源，以种族实为发生国家主义的要素。以为共同的遗传与血统，即团结众人为一体的要件。但一经细察，美国为由欧人混和组织而成，种族甚为复杂，但毫无损于美国国势的发展；英国的种族亦不纯粹；故近有法国人盛倡美国的立国方法最好。于此可见种族与血统为国家主义的原动力，这一句话未必可靠。

又有谓共同的语言文字为国家主义的原动力者。然一细考事实，英国有四种语言，比国有二种语言，瑞士有三种语言，而皆无害于国家的统一，可见这一说亦不可信。又有谓公共的宗教为国家主义的原素。欧洲因宗教战争，直至数百年之久，但信仰问题，愈加强迫则愈分离。美国宗教自由，各个人可随意信其所信的宗教，不受丝毫的拘束，而美国国势反巩固倍于他国，可见宗教亦非国家主义的要素。(www.daowen.com)

此三四种势力，可以说是有助于国家主义的发展，但都非主要的根源。主要的根源有一：约在一百五十年前，首先发现国家主义的原动者为德国。此原动力是什么？乃是文化。文化可以使人的思想统一，目的统一，文化与各种作品相同，可以用人力制造，制造的唯一方法，即是教育。

欧美各国用全副精神注意的，就是这国家根本的教育，以培养全国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主义，共同的目的，与共同的行动。换句话说，莫不以文化为唯一的国本。方法上尽有多少不同，归宿上则莫不一致。

这是就实际方面说，教育不止应使人民知责任的所在，尤必须训练人民，使乐为公众牺牲，使知道责任的所在时立刻即实行去。中国人民，素来宗法观念甚强，人人皆知为家尽力；现在改为共和，要人民把为家的心扩充到为国。美国教育的大目的，即在使人人充分发展，同时能以国事为己事，中国今日更应当如是。

欧洲大战，美国加入战团时，能立即派遣三百余万强兵至欧洲。溯其原因，即在于有效的公民教育。德人在三年前，有多人到美国调查，回国后报告说德国人永远不必惧怕美国，其人民与政府皆不足有为，因为他们的教育是不使人当兵的。中国的东邻日本，也有许多人向我说，日本所最感兴味且最惊讶的，即美人能于毫无事前预备之中，有三四个月以内竟能派出三四百万强兵至欧洲加入战场，此等兵士，不只能人人尽责，且人人能乐于为国牺牲：这是真正难得的。从理想上说，使教育专以造就兵士为目的，则除拿枪动棒之外，别的却非人民所能：故军国主义的教育，其人民的发展，是片面的，是不完全的。至于公民教育，则注意人民各自能力的均齐发展，使人民能将每日所应尽的责任完全尽职，使人民爱国家社会如爱家一样，使人民的能力能以万应，有缓急出，一人可以万应而不见绌。

讲论国家主义的影响已多时，现我简短讲一讲民本主义。实际的民本主义的教育，是教人有创造力、自信力与自立力。这些能力的养成，要在使学生充分的自发自动。美国的教授方法，教室以内，学生的活动甚多，教师的活动甚少；读书，讨论，研究，都是学生为主体，教师仅居批评教导的地位。我们平时考查学校的成绩，即专看学生与教师的活动哪个多哪个少。学生活动多的其成绩必优。

中国国民，现在急需创作力、自信力与自立的能力。培养此三种能力的方法有种种，中国教育家应按中国的情形，定适当的方法，不必尽拘守美国的成法。例如中国学生现在注意外交与政治问题，即是创作力表现之一种；但学生更应善用此种能力，以精通自己的功课，即对自己所爱学的科学，应自动自力的研究，不要专赖他人。

以上是讨论民本主义，详细讲演主义与教育问题，得用许多时间，今姑从略。再稍谈工业主义。工业革命，其势力能转移社会上一切情态。在一百五十年前，此势力影响欧洲，把欧洲的社会改变；在一百年前，此势力影响美国，把美国的社会改变；现此种势力临到中国，要大改变中国的社会了。中国同时有政治与社会上的变化与问题，一时之间，万端待理，所以困难至多。工业改变的势力，既不可遏制，学校不能不加以注意，以求得适当的应付方法；所以各学校皆应注意教育与实业的联络。

但工业发展，同时也有一种危险发生，即物质主义发达，自私自利的现象，在所难免，流弊甚多。中国对此问题，应当思患预防，以便得欧美诸国所得的利，而不受其所受的害。末后为近世科学的发达。此种趋势，教室内更当注意，要知科学不是只使人有知识，亦是训练人使具处世的道德；所以他的伦理的关系极为重要。人的行为，最好根据经验或事实，而后可不至有误；科学方法，即专重经验与事实。吾人处理事实，最好先将它分解，慎思明辨，考究其中所含的各个原素，万不可草率的下结论或判断。科学的方法，即教人详细分解事实，辨清原素以后，才下结论或判断。又“精确”为欧美人间很重视的道德。一件事实，必将它条分缕析，不容有丝毫轻忽；丈量或秤一件东西，必将它量度，至于分厘毫微，不容有半点苟且。这种道德，亦必由科学的训练得来。又一“敏捷”也是西方人作事时最注重的道德。无论何种事情，凡应当办而能立刻办的，必立刻办理，不容有丝毫的因循。中国人则读书不求甚解，不讲究精确，与人约事往往视时间为儿戏，也不重视敏捷迅速；凡这些毛病，都得用科学的方法与训练来加以救药。

又中国人注重个人礼貌，极讲究怎样谦恭怎样和蔼；西方人则注意自然界的现象，研究一切利用厚生的方法，不讲究礼节，所以看似野蛮，而利用厚生之道，则远在中国人之上。所以希望中国人也注意自然一切现象，使二种美德兼备。

我简论近代新势力的影响与教育上的新问题，盼望到场诸位教育家与教育界全体人加以注意，设法应付此种新潮流。外国人到中国旅行的多注意中国的古物与万里长城；外国商人到中国来的则注意中国社会的情形，想在中国发财；我到中国，专注意于中国的将来，所以注重中国的教育。今日承诸位这样厚待，实在感激，敬祝诸位成功无量。

【注释】

(1)孟禄于1921年10月2日在保定第二师范附小所作的公开演讲，王文培口译，王卓然记录，原载：新教育，192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