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漫不经心的观察者来说,街角的这一帮人似乎多年来毫无变化,而实际上,变化却一直不断发生;而且,随着小伙子们进入而立之年,这个帮本身也逐渐趋于分化瓦解。有的成员已经娶妻生子。即使他们还继续在街角闲荡,他们的兴趣也已不再局限于这一社交领域。由于结婚,有的人搬出了科纳维尔;而且,甚至在他们回来与小伙子们一起消磨时光时,也已不再是当年那样的积极分子了。处于这一生命阶段的街角青年应该做的是“安家立业”,谋到今后能养活自己和家人的职业。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他的一帮要么分道扬镳,要么并入某个更大的俱乐部组织。
多克如今已经30岁了,必须为自己的前途作出某种决定了。自从彩色玻璃厂倒闭以来,他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他没有受过别的专业训练。他的聪明才智,特别是他操纵街角青年的本领使他好像天生适合于从政,他的许多朋友也怂恿他参加竞选。迈克·乔瓦尼尤其坚持要他这样做。他曾对我说过:
你知道,有的人自己做不成什么事,可是他们能使别人为他们做。我大概就是这种人。我身上缺少某种东西,可是我能在别人身上发现这种东西。
1937年春,多克和我谈起他的看法:
我告诉迈克不要再想政治。……他说,“你可不能这样。我四处奔走弄来了这些名单,又逐个给他们打电话。”我让他忘了这件事。……我不能没有工作光干这个。你知道在被解雇以后身无分文是什么滋味吗?不知道下一个美元将从何而来。我希望你永远不要有这种体验。我尝过一回这滋味了;我不能再尝一回。……可是比尔,我能干什么呢?我是个半吊子的艺术家。假如我是搞艺术的,我不会雇一个像我这样的人。别的事我还能干什么?也许我应该设法找个文职的差事做做,可是一天到晚呆在办公室里会使我心烦。……但是假如我参加竞选,我就必须得有个工作——甭管什么工作。……我不应该呆在这儿。我姐姐照顾我,我姐夫也是个好人,可是这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用。有时候他们想亲热亲热,可是因为我在旁边,他们不能。……我应该自己出来单过。我应该考虑结婚。假如我有工作,我也许会这样做。我对这码事并不大感兴趣——可是姑娘们希望我这么干。我这个人十分自负,所以总想知道她们是不是爱上我了。……可是后来我还是把她们甩了。……我又能够给一个姑娘什么呢?如果找不到一份好工作,我决不结婚。我可不那么蠢。……我根本就不该到这里来。
每当小伙子们怂恿他竞选时,多克就会对我说,“比尔,别理会这件事。他们只不过是想找个人来为他欢呼。”
一年之后,多克的个人状况并无好转,然而他却对朋友们的主张让步了,同意竞选州议会众议员。
政治竞选只不过是为多克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如今,他比以往更感到必须有一个职业。对于他不曾受过正规教育,他很敏感,而失业则是他的另一个负担。他竞选需要钱,而且他并不想让别人说他参加竞选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工作。
在1938年春天,他时常听他住在代德菲尔德的姐姐说起,公共事业振兴署的项目管理人曾暗示如果他依然需要找工作,他们可以为他安排个位置。如果多克到位于代德菲尔德的公共事业振兴署工作,他就不能把科纳维尔作为他的正式住处,并且不可能参加竞选。他曾告诉我他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决定尽一切努力到代德菲尔德的公共事业振兴署去工作。后来他又说,他之所以没有去代德菲尔德找任何人,是因为他不能使那些希望他竞选的人失望。
他在科纳维尔的姐姐想搬到代德菲尔德去住。她的两个最小的儿子正在学着街上人们说的野话,变得很不好管;她想带他们离开科纳维尔。假如她搬走,多克就得和她一起搬,于是她问多克这对于他的政治抱负会有什么影响。他对她撒谎说,他对政治已经不感兴趣了。由于代德菲尔德没能满足她的要求,所以她推迟了搬家的时间,而多克也就在科纳维尔留下来了。
多克相信,假如他请求某些当地的政治家替他说情,他就可以在东城的公共事业振兴署找到工作,不过他为这一任命付出的代价将是退出竞选。所以,他自己去提出求职申请。作为一个没家没业的单身汉,他知道他被录用的机会很少,因此当他的这一努力毫无结果时他并不感到惊讶。
马洛里夫人是诺顿街街坊文教馆的就业指导。她对多克产生了兴趣并安排他到一家很有名的彩色玻璃公司去干一个月的活儿。他的工资是每周10美元,将由街坊文教馆支付。多克满腔热情地去工作,希望能为自己谋得一个长期工作。到了月底,这家公司的老板夸奖他干得不错,并且说如果由街坊文教馆出钱让他再干一个月并增加些经验,他们也许能雇用他。马洛里夫人建议这样做,但是培根先生说,“我们为多克做的已经够多的了。”因为还有其他一些穷人需要予以关心,他感到,除非公司肯定答应会雇用多克,是不应该再向他提供资助的。但这家公司并没有作出许诺,这项计划也就放下了。这一个月的工作给多克带来的仅仅是辛酸的失望。
那年春天和夏天,培根先生给了他一个机会,在街坊文教馆里教人们制作彩色玻璃,每周一个晚上,每节课2美元。马洛里夫人希望到秋天让他在私立学校里讲课。而培根先生却认为夜校的课能使多克有机会表现他的创造力。多克对马洛里夫人说,如果找不到一份真正的工作并有一些保障,他在这样一个班里任教是不会安心的。她让他去谢谢培根先生为他提供了教课的机会,多克答应了,但他却从未去表示过感谢。他知道培根先生认为他得过且过、十分懒惰。有时候他真想去找培根先生争辩一番。他没有这样做,不过他至少努力避免采取任何有可能使他受社会工作者控制的行动。
科纳维尔街坊文教馆的馆长史密斯先生对于开展一项娱乐计划很感兴趣,这项计划是由主管青年工作的肯德尔先生提出来的。他想筹集资金在一个空仓库里开设娱乐中心,以便使不愿到街坊文教馆来的街角青年有个活动场所。我建议多克去担任其中一个中心的管理人并让多克与史密斯先生见了面。我曾希望多克会给人留下一个好印象,但他却几乎一语不发。后来,由于我的劝说,多克又去见史密斯先生,但他只是坚持说他很喜欢建立娱乐中心的想法,不过除非他能找到某种能立刻解决他的生活问题的办法,他什么也干不了。多克的态度使史密斯先生困惑不解。我问多克这是怎么回事,他解释说,第一次去见史密斯先生时,他忽然觉得头晕目眩,而他只能把这瞒着不让我们知道。在此之前有一个时期,在他面对严峻的经济困难时,他也曾有过这种症状。只要呆在一间挤满了人的屋子里,他就会感到头晕。如果他必须去参加某个舞会,他就让安杰洛过10分钟以后进去,说街角有人找他,然后他就有借口逃脱了。
即使他给史密斯先生留下好印象,这项计划也要等到秋天才能实行,所以它不能使多克立刻得到经济资助。多克对我说:(www.daowen.com)
比尔,这个想法很好。应该干。……假如我有钱维持生活,我会一分钱也不要,去干这个工作。可是现在我连想也不能想。我必须先让生活有一些保障。我需要有个工作,什么工作都行——一份固定的工作,现在就要!……然后我才能考虑别的事。
这时,多克的竞选开始了。迈克自我任命为竞选干事,并以富于感染力的热情为竞选工作四处奔走。在竞选年的春末和夏季的几个月里,主要活动是为候选人“大造舆论”。他最亲密的朋友们从一个街角到另一个街角,让小伙子们知道他们的勇士“在战斗”。迈克被看成是一流的“选举干将”,他的初步工作是颇有成绩的。他唤起了他那伙人的兴趣。韦尔波特的一个由多克的同乡组成的俱乐部的头头们保证支持他。科纳维尔一个政治俱乐部的领袖答应支持他。许多在他们自己的科纳维尔群体中颇有影响的街角青年来找多克,并发誓为他的事业出力。而多克却按兵不动。迈克不断地催他行动起来,去“成立一个委员会、起草一份政策宣言、组织一次舞会来筹款,把工作开展起来”。
最后,迈克对多克十分反感,他对多克说,“你有一个很好的机会在这场斗争中取胜,可是我要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是个懒虫。”
由于在这次竞选中选民们只能选两个人,而迈克·凯利议员又肯定会再次当选,所以,多克如果要有机会获胜,就必须成为最强有力的意大利人候选人。他是初次参加竞选,这种期待未免过高了。不过,他依然被认为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候选人。一位主要的意大利人候选人的朋友们在劝说多克退出竞选时,预测他得到的选票不会超过1,500张。但是在这样的竞选中,1,000张选票就足以使一个人成为重要的政治人物了。
7月底的一天,多克没和任何人商量就退出了竞选。当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做时,他说,“参加竞选的人太多了,比尔。有32名候选人呢。”但是后来他承认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参加竞选的人越多,对我越有利。……问题在于对我来说,那些社会要求太多了。我和小伙子们在詹宁斯的自助餐厅时,有一个人走到我面前,想让我买一张什么票。我尴尬极了,所以只好拒绝了。比尔,总有这类的事发生。……作为一位政治家,我应该参加宴会,出席会议,可是我不能去,因为我没有钱。人们向我走过来,和我要名片,要不干胶的标签和徽章。我却什么也拿不出来。……在政界中这样可不行。他们会用这个来反对你。如果你不买他们的票,他们就称你是不值钱的劣等货。他们背地里说你的坏话。……我为这发愁。有好多天夜里,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直到凌晨三四点钟。我真受不了,比尔。退出来也不容易。韦尔波特的同乡们都气炸了。那么多人都曾保证会支持我。而我从来也没有请求过任何人的支持。一次都没有过!都是他们来找我。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我想我当初是能够取胜的。我真这么想。……下一次,除非我的口袋里有200美元,我是不会参加这场争斗的。不过,这一回对我来说确实是有利时机。两年以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是呀,我参加的时候倒是也蛮有意思的。
多克在年轻的时候,在整个科纳维尔以及远离其中心的地区也曾是个风云人物,无论到哪儿,总会有一群随从者。他自己并没有花费什么努力,就博得了名望,成为有影响的人物。数年的失业却破坏了他的信心,并使他的社会活动范围逐渐缩小。正如他告诉我的:
直到你来到这儿前不久,我才又开始在诺顿街上混。现在,其他任何地方我都不去。我总是在那个街角。我非常厌恶我自己,所以不到任何别的地方去。
要想在政治上取得成功,街角青年必须能够走出他自己的帮,不断扩大他的社会影响面。他必须能够结识新的群体并参加他们的活动。多克却恰恰是反其道而行之,而且他知道这一点。他的自信心并没有完全消失。他确信如果他有一个稳定的职业,是能够扭转他生活的方向的。那时候,他就能够有钱花,在参加群体的活动时也能按人们期待他的去做。当他放弃了找到一份工作的希望时,他认识到自己的道路已经与成功的政治家的道路离得越来越远了。鉴于他不能同时走两条路,他选择了唯一的一条出路。
多克退出竞选的消息对诺顿帮是一次毁灭性的打击。迈克变得狼狈不堪。当他使多克成为他的斗士的时候,他被自己的热情冲昏了头脑。如今他的信念动摇了。多克依然是他亲密的朋友,但是他开始谈论多克的缺点,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多克是个很出色的人——这大家都了解——不过他恰恰不具备获取成功的动力,人们不得不原谅他的缺乏勇气。迈克是个“干将”。他具备多克所欠缺的东西。多克已不再是迈克的领袖。
多克的行动同样也扰乱了其他街角。如果一个街角青年领袖把他的朋友们动员起来了,并唤起他们的热情来支持某个候选人,后来这名候选人却突然退出了竞选,这个群体的威信就会受到严重的破坏。这个领袖让他的群体支持错了人,于是他的声望也会下降。人们会怀疑这名候选人出卖了他的朋友们,怀疑他曾与另一名政治家讨价还价,由此利用了他们对他的支持,以获得某些物质上的好处。
多克的地位很牢固,因此足可以向那些对他退出竞选感兴趣的竞争对手要求点儿什么,然而,他却是无条件地、独立自主地退出竞选的。有谣言是不可避免的,但是由于谁也无法证明多克干过什么不光彩的事,所以他的声誉并没有被损害。
在他的竞选达到高潮时,多克曾是一支人数不断增多的支持者大军的领袖。而当他退出竞选后,出现了一次大改组。他的影响曾经很强大的那些街角转而支持别的候选人。甚至属于他自己那一派的小伙子们也去支持另一位候选人——泰勒俱乐部的头头儿汤姆·马里诺的竞选。当汤姆和多克都参加竞选时,人们曾经非正式地承认这两个群体的成员都会同时投这两个人的票。而在多克退出以后,汤姆就变成这条街上最重要的人物了,多克变成仅仅是“一个小伙子”。
以前,多克曾在诺顿帮的政治讨论中起着领导作用。随着这次选举的日趋临近,他却明显地沉默了。他不领导任何人,只是到处游荡。他甚至有许多时间不和自己的一帮人在一起。他能够一连几个小时独自坐在斯蒂芬尼光线昏暗的理发店的后排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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