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陈寅恪传灯千载业:周先生在文革、梁效中的经历

陈寅恪传灯千载业:周先生在文革、梁效中的经历

时间:2024-01-1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所谓“斯德哥尔摩症状”是指在暴力威胁下洗脑生效并且在暴力消失后不可逆转的一种心理现象。事情发生在1973年8月23日,两名劫匪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一家银行劫持了3女1男4名职员为人质。警察随即包围现场,于28日突击成功,救出人质并擒获劫匪。雾失楼台,云迷五色,纷华落尽,毕竟书生。等等套话,希望不用婉词、而是以正视态度来直叙周先生在“文革”、“梁效”中的经历,这肯定是周一良生前的授意。

陈寅恪传灯千载业:周先生在文革、梁效中的经历

“梦里不知身是客”。文革时期周一良卷入了派性斗争,招来五顶帽子:反动学术权威,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美国特务,反共老手和老保翻天急先锋。其中有些名号如“反共老手”很让人莫名其妙。对政治批判已经司空见惯的周一良,应付技巧烂熟于胸。他以工整字体把本人交代抄成一厚本,以随时温习。因此不论“革命群众”或“看守人员”问到什么事的时间地点有关人等,他都能脱口报出,与以前的交代毫无出入。每次被批斗、体罚,甚至在被打得口鼻流血后,他总是用同一句话安慰家人:“我的党性能保我过关。”这不由使人想起翦伯赞的遗书。周的子女因文革不能上大学,周一良就说:“我们家连续几代读书,脱离工农,以后就不一定,或者一定不上大学才对。”他的爱人解除劳改后,又被派往江西干校。栉风沐雨,露宿荒原。周给爱人写信吟打油诗赞美干校的露天厕所:“凉风飕屁股,冷气入膀胱。”吟毕问:“你不觉得雄浑、豪放吗?”可见政治批判已经摧毁了他的精神信仰,使他的神经麻木,不仅把安身立命的学问视如草芥,而且对遭受的苦难不以为非,似乎甘之如饴。他的长子周启博极为尖锐地批评其父患了“斯德哥尔摩症状”。

所谓“斯德哥尔摩症状”是指在暴力威胁下洗脑生效并且在暴力消失后不可逆转的一种心理现象。事情发生在1973年8月23日,两名劫匪在瑞典斯德哥尔摩一家银行劫持了3女1男4名职员为人质。警察随即包围现场,于28日突击成功,救出人质并擒获劫匪。人质在警匪对峙的6天中,生死完全由劫匪决定,人质为求生而认同劫匪,向媒体和政府总理帕尔梅呼吁撤走警察和满足劫匪要求,这是合乎正常人心理的行为。人质获救以后,生命威胁解除,却继续认同劫匪,向媒体和法官赞美劫匪,感谢劫匪不杀和善待之恩。一位女人质竟和劫匪之一订婚。这个在暴力威胁下洗脑生效并且在暴力消失后不可逆转的案例引起全世界心理学界注意。瑞典心理学家Nils Bejorot 把它定名为“斯德哥尔摩症状”,近几十年来劫持人质在全球越演越烈,“斯德哥尔摩症状”频频发生,例如美国报业巨子赫斯特的孙女Patty Hearst被左派恐怖组织辛比由尼斯解放军(SLA)绑架后自愿入伙,并参加持枪抢劫银行。其实在中国知识界患有这种症状的何止周氏一人。

命运再次与周一良开了个残酷的玩笑。文革前期受尽苦难的周一良后期进入“梁效”写作班子,来了个鲤鱼大翻身,一夜间阶下囚变成座上客。周以学术兢兢业业服务政治,遂有文章出版,姓名见报,甚至有党代表、主席团头衔,风光一时,被时人目为“商山四皓”(冯友兰、魏建功、林庚、周一良)之一,后期梁效倒台,又一次进入人生的低谷,除了接受政治审查,还受到舆论诟病,为清议所不容,承受了太多的误解乃至谩骂。

雾失楼台,云迷五色,纷华落尽,毕竟书生。“风云入世多,岁月掷人急。”渐入老境的周一良对人生已经大彻大悟,1978年当他见到1958年因受到迫害而回山西太原,这时又回到北京大学教书的同门王永兴时,曾经对着同门大放悲声,失声长恸,王永兴也潸然泪下。这对同门师兄弟抱头相哭,寓意多多,其中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对人生苦涩的感慨。值得一提的是,周一良临离开之前,把自己珍藏的陈寅恪先生赠送的《秦妇吟校笺》送給了王永兴,这不止是同门之间的酬答,还有着共同追寻学术之根的潜词。

噩梦醒来,已是暮年,周一良的学术黄金时代早已过去,但他重新拾起恩师为他开辟的魏晋南北朝研究道路,旧欢重拾,如睹故人,开始了向学术人生的坂依,“甘为乾嘉做殿军”。周一良涉足的领域较多,除了魏晋南北朝史以外,对佛教史、日本史、中外文化交流史等领域都有过深入研究,有《魏晋南北朝史论集》、《魏晋南北朝史论集续编》、《魏晋南北朝史札记》、《中日文化关系史论》、《唐代密宗》等著作行世,完全可以称得上著述等身涉猎广泛的学者。随着中国第一流老牌学者的凋谢,周一良在90年代以后成为硕果仅存的几个学贯中西的学界名宿之一,门人弟子遍被学林,不少弟子写文章宣传他的学术成就,自然不无溢美之词。但历经世纪坎坷品透人生三味的周先生已经对世间浮名看得很淡,他谦称自己是“各行各业的小伙计,没有一行是老师傅”。(www.daowen.com)

同时周一良开始盘点自己的人生,怀念给予了自己学术生命的师长们。他写文章推崇胡适为中国近代文化史上“推不倒的丰碑”,十分追悔自己在五十年代随波逐流批判师长,希望能像季羡林先生那样,到台湾向胡适的坟墓深深地鞠个躬。当这个愿望不能实现后,他购买搜集了全球华文世界出版的胡适文集、书信集以及研究胡适生平的著作,重温六十年前胡适对自己的教诲提携,显示了一代学人的尊师情怀。作为陈寅恪硕果仅存的名弟子,周一良到处宣讲老师的学术,多次主持纪念陈寅恪先生的学术讨论会。他曾经动情地说:“我相信我这个迷途知返的弟子,将来一旦见陈先生于地下,陈先生一定不会再以破门之罚来待我。而是象从前一样,进行和谐温馨的谈话,就如同在清华新西院、纽约布鲁克林26号码头轮船上、清华新南院和岭南大学东南区1号楼上那样的和谐和温馨,”如果陈寅恪九泉之下有知,想到的会是什么?是感激?是欣慰?还是庆幸?抑或是伤感?

2001年10月,周一良先生在家中安详逝去,享年88岁。北京大学历史系随即安排起草了《周一良先生生平》。令人值得玩味的是,在征求意见时,周先生的子女们提出,希望去掉《生平》里面“以…‥为指导”、“拥护……”等等套话,希望不用婉词、而是以正视态度来直叙周先生在“文革”、“梁效”中的经历,这肯定是周一良生前的授意。周氏如此授意,并不是说他以这段经历为荣,而是大彻大悟的老学者为过去的历史留一存照,使后人了解真正的历史。

周一良是陈氏门下少有的得以安享天年的知名弟子,现在已经驾鹤西去的周一良先生不知道在天国与陈先生谈些什么。是迷途知返后的忏悔?是埙箎相应的学术切磋?抑或是象前世那样平平淡淡?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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