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陈寅恪与弟子:失去学术自由的遗憾与心境

陈寅恪与弟子:失去学术自由的遗憾与心境

时间:2024-01-1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作驯服工具”对周一良的学术道路造成了消极影响。与这些成名已久的学者相比,周一良位列二级教授与他的学术成绩是比较匹配的。由此看出周一良是怀有深深的遗憾的。其实,在当年业务抛荒的又何止周氏一人!1958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么个有前途的学者被下放山西太原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长期被管制劳动,失去了读书研究的自由。王永兴的感受准确反映了这一代学者的共同心境。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评判。

陈寅恪与弟子:失去学术自由的遗憾与心境

“作驯服工具”对周一良的学术道路造成了消极影响。周一良本来以研究魏晋南北朝蜚声史学界,院校调整后被评为二级教授,按照当时学术界不成文的共识,二级教授是在某一领域学有专长的专家,一级教授才被称为某学科的“学家”,当时全国只有56人,其中仅北京大学就占了一半,其他人星散全国各地高校,名贵而又稀少,比后来的学部委员数量还少,含金量是很高的。入选者都是声名惯耳的学术界泰斗,如陈寅恪、陈垣、汤用彤、杨树达、金岳霖、吕思勉等第一流的文史名家都是一级教授,冯友兰第一次评选是个四级教授,后来才被评选为一级教授。与这些成名已久的学者相比,周一良位列二级教授与他的学术成绩是比较匹配的。

但时代的需要使他不得不放弃了他所钟情的学术研究领域,舍弃多年的积累,根据形势的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研究领域。1954年他主持北京大学亚洲史教研室的工作,讲授日本史,并开始从事日本史的研究工作。50年代以后学术成果甚少,只和武汉大学教授吴于廑合编了《世界通史》4卷本,在大学教学中起过有益的作用。但在学术研究上,除了写过几篇奉命应时之作,基本上没有可以称道的成果。时代风云使一个有前途的学术星座变得平庸起来。后来周一良回顾这一段的经历时,言谈中颇有悔意,“解放以后,由于工作需要,我的任务屡变,游骑无归。再加以政治运动不断,精力分散,旧业务抛荒,新领域也未能深入下去。几十年来,在魏晋南北朝史方面,陈先生的学术道路我只能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1964年我到广州,是解放后第一次也是先生生前最后一次和先生相会,竟没有任何新成就向他老人家汇报。”由此看出周一良是怀有深深的遗憾的。

其实,在当年业务抛荒的又何止周氏一人!如果我们盘点一下与周一良同年代出生的学者,如费孝通(1910)、胡厚宣(1911)、谭其骧(1911)、季羡林(1911)、张政烺(1912)、史念海(1912)、王玉哲(1913)、罗继祖(1913)、王钟翰(1913)、程千帆(1913)、王世襄(1914)、王永兴(1914)、邢公畹(1914)等一大批学术界的名流,从总体上说,他们可算是中国传统教育的最后一批受惠者,他们的大学时代几乎都有在学院派大师如陈寅恪(1890)、胡适(1891)、赵元任(1892)顾颉刚(1893)、汤用彤(1893)、金岳霖(1895)、冯友兰(1895)、钱穆(1895)、李济(1896)、朱光潜(1897)等人门下亲承音旨、亲接教泽的机会,有的虽然未尝从学,却也曾登龙门,有所请益,大师们的教泽清芬、治学法门、学者风韵,无不在他们的心头刻下难以忘怀的痕迹。这是一批数量很大希望也很大的人才方阵,他们与徐中舒(1901)、刘节(1902)、蒋天枢(1903)、唐兰(1902)、吴文藻(1901)、贺麟(1902)、姜亮夫(1902)等在建国前就已经完全展示了学术才华的一代学者不同,建国初期,他们大多数还不到40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旺盛的时候,基本上都完成了学者的准备阶段,开始迎来自己学术收获的黄金时节,他们具备年龄优势,也具备后来人难以企及的专业学术训练和丰厚的知识储备,还有不少人是海归派,具有沟通中西学术畛域的能力,最有可能担当起“为先圣续绝学”,培养学术新军历史重任。但是由于时代的因素,他们的学术道路充满了坎坷,不少人中断了学术研究。等到中国社会走向正常的学术环境时,他们也已经到了人生的暮年,精力衰退,空怀学术抱负而有心无力,望洋兴叹。(www.daowen.com)

程千帆教授1957年被错划为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参加过各种繁重的体力劳动,摘掉右派帽子后就奉命“自愿退休,安度晚年”,基本上没有传承学术的机会。要不是南京大学校长匡亚明先生慧眼识英才,从芸芸众生的南京市民中发现这么个身怀绝学的宝贝,从而再度给了他杏坛传薪的机会,那么程教授的一肚子学问只好带进棺材里去。北京大学历史系教授王永兴先生是陈寅恪的嫡传弟子,从1937年就在陈寅恪门下受教,在1946年至1948年将近三年的时间里,又侍读陈寅恪左右,对陈寅恪的治学之道领悟很深,是很有学术发展潜力和前途的学者,在敦煌学研究领域取得了不少成就,郑天挺先生多次夸奖他。1958年,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这么个有前途的学者被下放山西太原附近的一个小山村里,长期被管制劳动,失去了读书研究的自由。当他70年代从友人处得到一本《敦煌资料》时,“有如经过深灾大难与老友重逢。我悲喜交集,拭去脸上的热泪,一遍又一遍地读这本资料,夜以继日地思考文书中的问题。当时,我犹如梦中,我还能有读书研究的权利和条件吗?我还能有研究敦煌学和唐史的前途吗?我想起陈寅恪先生、郑毅生先生,想到铭记在心他们对我的教诲,感到无限愧疚,我竟然把读书研究放下十数年。”王永兴的感受准确反映了这一代学者的共同心境。1910年出生的费孝通在《我的第二次学术生命》一文中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写道:“一代学人已经纷纷萎逝,我作为紧接这一代的后辈,深自愧疚,不仅没有能发扬光大前辈的为学精神,甚至难以为继,甘自菲薄。”费孝通的学术成就够大了,但他还是不敢与前辈学人相提并论。在怀念费达生和郑辟疆的篇章里,费孝通说:“我一想到他们,心中总有一种自疚之情。我们应当一代比一代强,而事实似乎正是相反。想要在当前的知识分子中找到一个像上一代的郑先生这样的人,有那样忧国忧民,见义勇为,舍己为人,不求人知的精神的人,我举目四顾,觉得不那么容易。”南开大学历史系教授王玉哲先生有一次与胡厚宣先生闲谈,王问胡“为什么我们在台湾的一些老同学都是著述等身,都有成本大套的著作出现,而我们的成绩显得可怜了?”胡厚宣说“我们这么多年天天搞政治运动,在这方面他们又望尘莫及了。”两位学者之间的自嘲,足以引起人们的深思和回味。

周一良有幸遇到名师,却又在晚年追悔不已,遗憾满腹,觉得没有取得与其资质和才华相匹配的学术成就,谁负其咎?是时代使然?抑或是周氏自己?相信读者会有自己的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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