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历次运动中,史学界是受干扰最大的重灾区,多少次政治运动的发轫是以历史人物或者历史事件为突破口的,多少次被送上政治祭坛的是史学界的学者。历史学领域已经布满了陷阱,成为人人望之生畏的雷区。经过历次政治运动的史学研究,几乎完全丧失了作为一门学问所应具有的独立地位,被实用主义所支配,沦为接连不断的政治运动的婢女,多少富有才情的学者或者追随时代的潮流,按照政治的需要去为学论文,曲学阿世;或者束书不观,离开了心爱的书斋,中断了学术研究,白白葬送了大好学术年华;或者忍受不了政治火焰的炙烤和精神上的痛苦,而用自杀达到了自我解脱。类似的事例实在太多,我们大可不必再去触动历史的伤疤,我们只举一个与刘节有关的例子来说明当时学者的生存状态。
那还是60年代初期,山东举办了全国性的纪念孔子学术讨论会。自然参观孔子的故居就成为学术讨论会的活动内容之一。与会专家学者如周予同、严北溟、杨向奎、刘节、吴泽等教授兴致勃勃地参观了孔林。在孔子墓前,会议东道主山东省余副省长建议:孔子很伟大,我们是不是给孔子三鞠躬?教授们自然一致响应,感情上不会有半点的勉强和窒碍。于是学者们都在这个万世师表的墓前鞠躬如仪。几年后,也就是“文革”中,特别是“批林批孔”时,这些鞠躬者无不横遭迫害。据周予同的弟子王春瑜先生回忆,由于在孔墓前的三鞠躬,周予同被扣上“孔夫子的孝子贤孙”、“尊孔复辟”的政治黑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被红卫兵押到曲阜批斗,坐在牛车上挂牌游街,精神上受到严重摧残,回上海后一病不起。终日胆战心惊,神思恍惚,后来双目失明,躺在床上,头发、指甲长得很长,却拒绝剪修,唯恐有人拿剪刀谋害他。”
周予同先生的遭遇是当代中国学人人生苦难的缩影。但是陈寅恪却在人生的黄昏晚景,顶住各种压力,埋头治学,潜心著述,以惊人的毅力,不世出的才情,为后人奉献出了一部部学术精品,书写了华美壮丽的学术篇章。与陈寅恪一样,刘节在经受惊涛骇浪的同时,履险如夷,游刃有余地从事学术研究,保持了学术青春,留下了不少煌煌大作。在这一点上,刘节保持了同陈寅恪一样的学者本色,可谓有其师必有其徒。
1956年刘节在中山大学学报发表《西周社会的性质》,作《元明史学概观》。1958年,他把建国后发表于报刊上的专论,汇辑成《古史考存》一、二集,收录论文20余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1963年刘节逆时代潮流而动,发表《墨子的兼爱和实利思想》、《怎样研究历史才能为当前政治服务》,继续为自己所认定的主张进行申辩。1964年,刘节64岁时,参加北京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整理。《二十四史》的整理工作是在中央领导同志的直接指示和关怀下进行的,先后历20个春秋,至1978年,标点本《二十四史》全帙出齐。一大批知名专家学者参与其事,保证了中华书局版《二十四史》的学术水平。先后参加整理工作的知名学者有:顾颉刚、白寿彝、赵守俨、宋云彬、聂崇歧、陈直、陈乃乾、郑天挺、刘节、王仲荦、罗继祖、卢振华、张维华、杨伯峻、陈述、张政烺、翁独健、曾次亮、孙毓棠、启功、罗尔纲、王钟翰、王毓铨、周振甫、冯家升、唐长孺、陈仲安等,集中了当时中国史学界的精华,称得上是“群贤毕至,专家咸集”。这些专家学者的参与,使整理工作有了相当可靠的学术水准和质量保证。整理工作严肃认真,使中华书局版《二十四史》成为点校精确、质量上乘的最佳版本。(www.daowen.com)
1961年在北京师范大学(陈垣校长主持)、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熊德基主持)和纪念辛亥革命50周年学术讨论会期间(在武汉,由学术讨论会秘书处主持),先后参与讨论中国古代史学史有关问题的学者有:方壮猷、王毓铨、尹达、白寿彝、刘盼遂、刘节、张德钧、张鸿翔、孙书城、孙毓棠、何兹全、周春元、郑天挺、郑鹤声、胡厚宣、侯外庐、柴德赓、贺昌群、姚薇元、韩儒林等。讨论的问题,大多集中在内容、对象、分期、研究的目的、教科书的撰写原则与方法等。刘节后期的专著《中国史学史稿》,内容丰富,资料翔实,对中国古代历史学的分期等重大问题都有独到的见解,成一家之言,是他奉献给后人的又一学术珍品。刘节以史学自身的发展变化过程作为分期标准。把史学发展的过程描述为萌芽期、创建期、充实期、发展期、更新期,反映出史学从发生到发展以至转变的全过程,试图向人们勾画出清晰的史学发展的线索,有发展变化的眼光。当时不少史学家以历史朝代的自然阶段作为主要依据,以著名史书、史家作为主要标志来考虑分期。刘节也一度以朝代分,重点有三个:魏晋南北朝,两宋,清代。但他感到这样分期片面性很大,便又考虑以司马迁、刘知几、《明史》以及乾嘉考据学为标志来划分。刘节在史学史分期问题上的反复思考,反映出恰当分期之不易。
在多少学人束书不观,坐待学术岁月悄悄流逝的年代,陈寅恪和刘节依然排除干扰,潜心学海,从不忘记学人的本分,也只有真正的学人才有这种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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