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摄影评论家萧沉考证，清人刘体智撰写的《异辞录》中，记载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张虚假照片的产生：

伪造合影^[1]

摄影之法极其浅近，两片相合尤轻而易举。光绪十年间^[2]，招商局得“旗昌洋行”业产，浸以盛大，李文忠以马建忠总办局务，沈能虎为副。建忠惎^[3]之，密以能虎与妓女合影献之，文忠雄才大略，本不以为罪，嗣见能虎，仅加斥责而已。

文字的大意是，后期合成是一种简单的技术。1884年，李文忠因憎恨沈能虎，伪造了沈与某位妓女的合影并秘呈李鸿章。但李鸿章只是当面训斥了沈能虎几句便不了了之了。这一案例透露出两个重要的信息：

其一，造假者必然对照片有“真实效应”的期待，“造假”只有在自称“真实”的前提下才能成立。而那些刻意显示出后期处理痕迹的假照片，往往是为了表达调侃、戏谑和批判。

约翰•哈特菲尔德（John Heartfield，1891—1968）就是一位擅长使用后期处理手段表达政治抗议的德国摄影家。他把照片的报纸加以剪辑，创作了用于反纳粹的宣传标语牌和杂志插图，因而遭到迫害，作品被烧毁，国籍被取消，最后被迫逃亡捷克。1930年至1938年，哈特菲尔德一共为德共机关报《劳动者图片报》制作了237幅摄影蒙太奇作品，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吞金的希特勒》（图40）。在画面中，希特勒吞食了大量的金币，把整个胸腔都塞满了。照片的文字说明则是：他吞下的是金子，吐出的是垃圾。哈特菲尔德的摄影实践，显示出后期修改的巨大批判意义，也成为人文摄影史上的一个典型范本。

图40　吞金的希特勒(www.daowen.com)

其二，假照片的产生，往往来自某种动机，意在实现某种目的，这一动机，是欲望和权力的视觉表达，其中的“欲望”和“权力”，分别代表两种不同的造假现象，而其共同的手法，除了摆拍外，就是运用最为广泛的后期修改机制。

在艺术摄影中，“修改”偶尔呈现出它的魅力，如人像肤色的美化、新奇的合成效果、杂乱背景的删除或替换，它为欣赏者甚至是被摄者本人提供了一种奇幻的视觉体验（典型的如婚纱摄影），尽管也是“假”的一种，但毕竟只在私人空间流传，且并无对造假行为的掩饰。而新闻摄影中的造假，横跨暗房和数字两个时代，其技法也由过去的“多底合成”、“烧黑”、“描红”，进阶至今天的“图层”、“蒙版”。不管技术如何有效地提升了造假的手段，真正值得批判的仍然不是技术本身，而是试图利用后期处理技术篡改图像、重构历史的制度和人。

【注释】

[1]刘体智.异辞录（卷四）.中华书局，1988：209

[2]公元1884年

[3]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