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步的时候,经常会笑。因为有那么多好笑的事儿。而且跑步是个,无缘无故笑也无所谓的时候。
跑惯了之后,不会有“又要去跑步啦我要鼓舞一下自己”之感,而是“又可以去跑步啦放松一下吧”。跑熟了,身体都是放松的,心态也带着变得舒缓,跑着跑着就觉得满心愉悦(当然和内啡肽有关)。而且忙的时候,跑步时其实算个避难所:不管有什么麻烦,至少在跑步时只会越来越轻松,乌烟瘴气都能看成良辰美景。尽管去跑呗,跑着跑着就觉得,自己好像还蛮幸福,就想笑。
我每次,沿着托尔比亚克路跑往塞纳河时,总会有一段一公里的坡道。去时顺坡而下,快活之极,回程时才知道因果报应,“下坡一时爽,上坡火葬场”。每次上坡,如驴拉车,咬牙切齿捏着小碎步慢慢蹭,唯恐坏了膝盖。某天正在独自上坡跑,身边经过了一辆电动轮椅。轮椅上的大叔超过我之后,看看我气喘吁吁,便减速,和我并排,默默地跟着我。上了坡,我喘过气来,对大叔点点头;大叔对我说一声“Bon courage”,便拐弯走了。这时就很想笑。
沿着塞纳河跑步时,常有其他跑者或相向、或从身旁擦肩而过。有身形健美、步履轻盈、一看就知道老于此道的跑者,看着让人心情愉快;也有呼哧喘气、体态庞大、挪起来很辛苦的胖大叔,跑一会儿就停下来,手扶灯柱拉伸。父亲带着两个孩子跑的也有;看着亲密无间、让人怀疑是同性恋伴侣的也不少。大家遇到,往往互相拿眼睛看看,就过去了。偶尔有一起停在桥墩或栏杆旁,休息、喘息、压腿的,彼此看看,彼此不说话。偶尔有跑者擦肩而过,彼此看看,比划一下,翘个大拇指,说句什么,就会觉得很高兴,很想笑。
我跑步的时候,听音乐。一开始听各类燃的曲子,无双系列的配乐,《环太平洋》,之类。后来发现那样跑,太咬牙切齿了。没必要啊。开始听慢一点的曲子。有时跑着跑着,听见有些曲子,比如Fantasia on British Sea Songs,会不自禁地越跑越快,觉得很滑稽,会笑。听见有些曲子,很励志,比如门德尔松《苏格兰交响曲》最后一个乐章,辉煌灿烂的结尾,在你面对夕阳,跑完一整套交响乐长度的时候,仿佛面对着“我们知道你的辛苦,我们来迎接你了”的宽慰。就会笑。偶尔找到一些很适合跑步的曲子,比如,意外发现巴赫的《D大调双小提琴》慢板第二很适合跑步时听,会想笑。
我跑步的时候,还听相声。太哏的不行,怕闹。就听马三立先生的,听侯宝林先生的,听刘宝瑞先生的,好像有人跟我说话。口风圆润结实,包袱不碎,绵长温和的相声,或者评书,特别适合跑步。但偶尔呢,就是跑着,没提防时,会听见一两句神哏,比如《练气功》,听见“没核”,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从国家图书馆旁的波伏娃桥起步,沿着塞纳河逆时针跑,春秋冬三季都还好:道路平顺,河水明丽;但若到夏季,便有游船、烤肉吧与坐躺椅的巴黎人,在河岸边排得满满匝匝;跑过了贝西桥,便有一段老卵石路,坑坑洼洼,下脚溜滑,鸽子与河鸥们一边聚众吃面包屑,一边叽叽呱呱嘲笑你。看见鸭子、鸽子、河鸥们,都会想笑。
其他,比如,看见花开了的时候;看见秋天到了的时候;一口气跑出五公里,到了圣母院,满足地往回跑的时候;路边看到新涂鸦的时候;多云天气,跑着跑着,云忽然开了的时候;雨后看见国家图书馆的时候;看到鸭子悠游自在,来回游的时候;看见天气特别好的时候。诸如此类。(www.daowen.com)
但大多数时候,是自己无缘无故的笑。找到一条新路线了,跑完一段长程了,忽然发癫加速跑了,都会让人会想大笑。
我猜跑惯了的人,大概会有类似感觉。跑步是种挺自由的事,当然多少有些疲累。在猛跑一气,跑到有感觉的时候,会忽然,压力释放(因为自由),或者觉得自己很滑稽(因为疲惫),于是放松的大笑。无缘无故的。可以不用绷住了,真好。于是看什么都想笑。
近来跑步时笑,是因为常和她一起跑。我去年秋天开始跑,到12月去订了双跑鞋。她就还是穿双普通运动鞋,后来嫌磨脚。终于两人都穿上跑鞋了,于是一起出门。两个人一起跑时,就不用听音乐了。虽然路上也不怎么说话,但有另一个在视线里,感觉会好很多。
我一个人跑,平常配速是6分钟,跑时会琢磨呼吸、跑姿,随时提醒自己不要耸肩和低头。两个人跑,配速会放慢到6分半甚至7分半,呼吸之类,索性不管了。有种拿跑步当散步的感觉。有时跑着跑着,两人就都会不约而同笑起来。
因为跑步,是最容易觉得自己柔弱与强大的时候。你会发现自己特别容易累,这时就会觉得自己很好玩,好像灵魂出窍,看着自己挣命的样子,很好玩。但当你跑到一定程度,回头看,会有种“我已经跑了这么远啦”的感觉,默默地,笨拙地,但跑得很远。
两个人跑步,就像有一面镜子,你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大概是什么样子。又狼狈,又疲倦,但又知道自己在变强。像一场两个人的小旅行似的。这时,就会特别想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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