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二年(1923年),清末代皇帝溥仪颁布旨令,宫中除三位太妃、皇上、淑妃五宫,各留20名太监以外,其余约2500名太监即刻遣散出宫。这些对宫中生活已经谙熟的太监,一经出宫就会陷入无法生存的境地。寄生在宫中半生的他们,凭着多年积攒的宫中生活经验,开始从宫中窃取历朝历代的宝物,用以维持生计,大批的国宝被暗中转移到民间。
北平地安门的古玩一条街,人们不但可以买到宫中的珍贵文物,甚至还可以按照自己的要求预订,这其中竟能有皇后凤冠上的珍珠和寿皇殿的百斤金钟。而这些被转移到民间的宫中宝物,变成不义之财后,不单是进了太监们的腰包,更成了宫中内务府的经济来源。就连皇帝本人也参与其中,以各种形式将宫中宝贝外泄。溥仪曾大剌剌地说:“国宝是我家之物,我可以随意外赏,但绝不可以奴才们偷。”宫中窃取宝物之举已然成风,被盗出宫的宝物散落全国各地,有的漂洋过海去了国外,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全无踪迹,恐怕是已经遗失的遗失,破碎的破碎了。
民国十三年(1924年)11月,清废帝溥仪被驱逐出宫,原北京神武门的清宫被逐渐改成故宫博物院。
自国父孙中山成立同盟会,到溥仪被驱逐出宫,中国经历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多变时期。各派军阀盘踞一方,各种势力虎视眈眈,国家成了一块盘中鲜肉,随时有被分而食之的危险。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打响,中国从古老的帝制中走出来,踏上共和的伟大道路。转年的1月1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改国号为中华民国,定1912年为民国元年,成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彻底推翻了帝制。同年清朝末代皇帝溥仪宣告退位,临时政府颁布清室善后条款,优待皇室。也是这一年,袁世凯以武力做后盾,大肆制造“非袁莫属”的舆论,经南北商谈后,孙中山以“袁世凯必须拥护共和”为条件,被迫让位大总统的职务,4月1日正式卸职。
1915年12月31日,窃取革命果实的袁世凯,下令定1916年为“洪宪元年”复辟帝制,81天后居心叵测的皇帝梦破产,袁世凯成了中国近代史上的罪人。1917年6月,张勋再次“复辟”拥清废帝溥仪,12天后同样破产。此时的中国陷入了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时期。
这时的溥仪仍生活在宫中,过着实际上被幽禁的清闲生活。那些在政治上要君主立宪的,或者提倡王权主义的清室旧臣,如张勋、康有为等,常常到溥仪处,谈论复辟之事。当时的故宫由北洋政府管辖,时任北洋政府内务部警政司第三科科长的吴瀛,负责监管溥仪与“清宫”事务(当时的北京市政府还被叫作市政公所)。
溥仪密谋复辟,《故宫盗宝案真相》记载吴瀛说:“此些事情恰在我的管辖之内,由于事涉重大,我毕竟一介书生,哪里经过如此复杂的局面,倘若真出变故,非同小可,杀头之罪姑且不谈,国家颠覆、天下大乱、祸延百姓、腾笑世界,则谁来承担?”事关重大吴瀛多次向上呈文,提议按照清帝退位时签署的优待条件请溥仪出宫,以避后患。但当时大权在握的政主,无一例外都曾在清朝做过高官,多少受过皇上恩惠,兼有“故主”之思,呈文是石沉大海,无有奏效。
清庚子年刚过,义和拳运动达到高潮,大清帝国被迫应战国际列强,转而紫禁城皇宫被占,清被迫签署《辛丑条约》,达成协议赔款大量白银,史称庚子赔款。民国十三年(1924年)易培基以孙中山代表的身份来京与苏联公使加拉罕谈判有关庚子赔款分配问题。易培基长沙人,湖南第一师范校长,曾受过湖南督军兼省长谭延闿的提拔,吴瀛的好友,两人曾同时就读于湖北方言学堂。谈判进行过多次,每次易培基都要住在吴瀛的家里。此次时局有变,为了政治避嫌,易培基让吴瀛给他找一家公寓以掩人耳目。吴瀛家的隔壁南河沿,有一个好去处,是名叫“大纯公寓”的公寓,公寓不大却是个安生清净的地方,易培基就暂时住在那里。
当时的中国之势,捉襟见肘,文人墨客患得患失。易培基在北平的朋友不多,没事总要到吴瀛金钩胡同的家里坐坐,两个人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从国家政治到各自的生活。二人常谈到溥仪出宫的问题,易培基是个进步知识分子,对于清王朝自然极度的不满。那时正是冯玉祥班师回朝,驱逐曹锟、黄郛,组织摄政内阁的时候,时局非常混乱。不想溥仪出宫的事情马上就有了眉目。
易培基出任教育总长,要留在北平任职,大纯公寓住着已不太方便,暂迁到井儿胡同去。井儿胡同距吴瀛家较远,两个人又各有公务在身,以前是无论多忙每天总要见上一面,现在却成了难事。
民国十三年(1924年)11月5日的下午,易培基匆匆忙忙地来到吴瀛家里,来不及敲门就闯进去,扬着手臂像在高呼万岁,步子轻得要飞,脸上挂着笑,手不停地扑落大褂上的尘土。
“你平常谈的要请溥仪出宫,昨晚我们深夜开了一个会议决定实行了,组织了一个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推举了李石曾(煜瀛)做理事长,会内除少数专任的职员而外,聘请许多专家以及各机关有关系的人士做顾问,政府各机关规定每部派二人为助理员,内务部自然要派,你来吧!”说着走到正堂倚在堂房的门柱旁。
吴瀛正坐在屋内刚要起身,易培基的话已经落下了。听了这活,吴瀛迟疑着,悬在半空中的手顿了好几顿。听到这些话吴瀛万分高兴,助理的事情也是他的兴趣范围,只是思忖着觉得自己像是凭空生了许多罪恶。
易培基又说:“倘若溥仪守纪守法我也不会去写那些呈文,我们各自过着自己安稳的日子,何必要闹腾,惹得大家不安生呢。”
吴瀛说:“我可以参加的,但我不要由内务部派,还是由你们那里聘做顾问为是。”
“为什么?”
“我知道部里的意思,难得与我一致!况且我又是部里多年直接对清宫监管的官员,地位尴尬,假使我代表着内务部,我肯定要代表本部说话,这样我反而不能说我的话了。还是请他们另派。”
“也好!到时候安排。”
前一天,代总理黄膺白(郛)开了一个临时摄政会议,决定了请溥仪出宫。议案摘要:“命警卫司令鹿瑞伯(钟麟)、警察总监张玉衡(璧)会同执行。”要以李石曾为国民代表,组织一个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会同两位“武将”办理。11月间大家为委员会各忙各的,吴瀛却生出慈悲来,觉得心中有愧,爱新觉罗是一个大家族,现在人财两空,连摆祖宗牌位的地方也要没了,同为人子心里不是滋味,迟迟没有参加这个清室善后委员会。
故宫同景山有驻军1200多名,是当年袁世凯害怕溥仪外逃,从京师卫戍司令部里调集的,也是袁世凯北洋政府军阀统治时期的遗留。国民军总司令部要执行请溥仪出宫的任务,害怕这支失了名分的队伍,搞不清楚立场干出什么事情来,所以弄了一个统一兵权的名义,4日上午10点钟派人到景山,并没有遇到抵抗,接了令的队伍即刻缴了械赶往北苑改编去了。住在宫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见自己的卫队被人遣散,人心慌乱起来,马上有人写信给国民军询问。总司令鹿钟麟派人去回复,表明其意只为维持秩序,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5日上午9点,司令部又派出一支队伍到神武门,令驻在神武门护城河营房的警察,一律缴出所有的军械子弹,听候改编,或者给资遣散。那里的警察共为4队,每队120人,一共480人,事情进行到12点钟,安安稳稳地收了场。又一面派员同所谓清室内务府大臣绍英、朱益藩接洽,请废帝溥仪即日迁出宫中。同时又派员点验宫内公私物品。
绍英本是一个奴才,自然一副奴才的样子,生活在这样的天外天里,就是天下奴才中的“锦绣”了。奴才往常的生活是弓背撩眼、阿谀奉承、欠身请安,在溥仪面前把这做奴才的本分劲展现得淋漓尽致的,宫里恐怕也只有他一个了。绍英要把这被请出宫的事禀告给溥仪,那天正是溥仪百无聊赖又忧心忡忡的岁月里的不寻常一天。
国无年岁,朝有寿终,溥仪早就明白,只是不愿这么简单地接受事实。他那一张清瘦的脸上突出两只暴着血丝的眼睛,举止沉缓缓地凝重起来,听了绍英的话,来回地踱着步子。绍英退了几步稍稍地把身子直了一直,看看主子,自己半张着嘴却没说出话来,主子此时也伤心哽咽了。
“帮我召唤她们一声开一个御前会议吧。”溥仪扬着手,“圣体”后面拖出一团阴郁的困倦来。
绍英规矩地退了出去,一句话没说,这时候又能说些什么?外面的天已经更云换日了,面对着这样一位清朝废帝,那些千年的君臣礼教,皇室的“荣耀”君主的“威严”,在淡退出历史的画卷时,已不再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而溥仪以及围绕在他周围的太监宫女们,恰是这样的点缀,在这些点缀下整幅画渐入氤氲、浑淡、缥缈,渐入似有非有的幻境。
绍英本不是一个笨拙的人,也知道自己再做什么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可还是做了,做了能给溥仪留下最后尊严的礼数,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在寝宫门外叹了一口气。
妃嫔们站满了半个屋子,溥仪站在人群里,搓着双手显得很是烦躁,“按照民国元年优待条件,我们本该移居颐和园,可是民国政府迟迟不令迁出,延迟至今,我们迁出倒也可以,只是这祖宗留下来的一物一件都是我们爱新觉罗氏的私产,若要自由处分管理之权,我是万万不能同意的。”
达成一致后由绍英做代表传达给民国政府,并依照溥仪的意思说“清室同意约定日期,迁出紫禁城,但是宫内物件不予点交”。磋商持续了三个小时,由于宫内物件繁杂,一时间全部迁出过于仓促,民国政府的意思可以稍缓一两日,但是废帝溥仪必须即日出宫不能延迟。
谈判桌上坐着民国方面的代表鹿钟麟和清室方面的绍英,就在谈判相持不下的时候,鹿钟麟突然命令他的手下:“叫士兵弟兄们不要着急动手,事情还在商量。”绍英一听脸色一下子变了,话也软了下来。谈判结束时只改定了后年支付50万元作为皇室的优待费用。
单薄的溥仪身上承载了厚厚的历史的残垣,像一个句号昭告着一段故事的结局,像一个叹号警示着人们未来的东西正在新生。一段故事演绎了一段历史,结束了一段历史反而多出几个安分守己的普通公民。
兵丛林立,养心殿外面一片静悄悄,溥仪拿在手里的苹果刚刚咬上两口,绍英碎着步子跑进来,看着溥仪却一句话不说,溥仪迟疑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苹果,捋了捋自己的大褂,“我这样行吗?”溥仪边走边问。绍英点了点头,跟在后面一路出去了。
在门口撞见了过来接洽的鹿钟麟。
钟鳞问溥仪:“您还是皇帝吗?”
“我当然是民国的一分子!”溥仪回答,强带着笑。
“那我们当然该保护你啊。”鹿钟麟说。
宫中有挂牌示以明日期的习惯,“宣统十六年十月初九日牌示”慌乱中被急急摘去,宫中乱作一团,480多名太监,100多宫女,都在各自收拾着细软物件准备出宫。太监宫女们出宫前都得了“内帑”,太监每人十元,宫女每人八元。太监宫女们仍旧各自负责着原来的活计,至于移居何处,颐和园已经不太合适,最后经过第二次“御前会议”讨论,决定了暂迁得胜桥醇王府。醇亲王是溥仪生身之父,摄政王。当时派了内务府总管赶去布置,醇王府虽比不得宫里,可也是一处富贵繁华之所。醇王府是一个颇具故事的地方,京城就是不乏这样的地方。康熙年间醇王府曾是清初大学士纳兰性德的宅邸,后纳兰性德获罪,宅邸成了和珅的别墅,嘉庆四年和珅被诛,嘉庆帝把花园以及附近的宅邸一起赐给了成亲王,此宅传至毓时被赐予了醇亲王奕,奕是道光的第七子,光绪帝的生父,同治十一年受封醇亲王,因其福晋为慈禧的妹妹而得到重用,由此成亲王府改为醇亲王府,也称“七爷府”。奕死后其子载沣袭爵,光绪三十四年德宗死,载沣子溥仪入继大统。
下午4点30分一队汽车摇摇荡荡地赶往醇亲王府,这些来自国民军司令部的汽车,一共五辆,车里都坐满了人,大家默默地将眼神抛向窗外,闪动着那种无奈的悲凉。鹿钟麟司令第一辆车为前导,溥仪带着他的随从坐第二辆,溥仪夫人同她的亲属坐第三辆,张璧坐第四辆,绍英等坐最后一辆,浩浩荡荡的一行在京城里疾驰而过。
车在醇亲王府门前停住,溥仪却不肯下来。随从们站在车子外抽抽啼啼地哭,溥仪自己也忍不住在车里流出眼泪,那两行贴着面颊下流的泪,始终是没有声音伴随。那是一个无情又悲情的场面,在场的人不论有没有怀着对清室的恨,都把心软去了一半。
安顿下来之后部分宫里的太监宫女被遣散,原清室附属的司法处等机关也同时自动解散了。(www.daowen.com)
溥仪退出神武门,当时人们头脑中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对持有印玺的人特别重视。溥仪迁出后,“清室善后委员会”第一步便是接收传国玉玺,由鹿钟麟先接收了两颗历代帝王传国玉玺,赉送到国务院。代理国务总理黄郛、陆军总长李书城都在院中,亲眼看着人们在后乐堂点收,并交由内务部第一科保管(后来仍送回宫内交泰殿)。
浩浩荡荡几千年的帝制就算告一段落了,警厅还正式出告示通知全国,6日那一天一律要悬挂国旗庆祝。6日果然举国悬挂国旗,虽然仍有旧势力暗潮涌动,但欢愉之势已不可抑制。
溥仪“移驾”,宫中大量珍贵文物有待保管,守卫之事迫在眉睫。鹿司令紧急抽调了国民军驻景山部队中的一个连,做神武门后门守卫。国民军守卫神武门,由长官亲自带领回环巡视,神武门内部仍由原皇室警察守卫。神武门内部,神武门后门,门卫衣冠整齐精神异常兴奋,整日戒备森严。陆续迁出的宫女太监,大多数都要携带物品出宫,出宫者一律要经过警察的检查,国民军的监视,一旦发现属于故宫的物品,随时扣留绝不姑息。
宫中的太监宫女已基本迁出,只剩下瑜、晋两位老妃以及看护瑾妃灵柩的宫监们不肯出宫。
宫中大量物品需要看护和公私区分,善后委员会经过国务院的决议派了七个委员过去,其中有政府的委员五人,清室的委员两人。
宝熙是七个委员当中的一个,他的意思是“清室只出二人,似嫌太少”,感觉并不能做到公允。(宝熙——爱新觉罗·宝熙,1871—1930,字瑞臣,河北宛平人,隶属满洲正蓝旗,穆尔哈齐十世孙,清宗室。光绪十八年进士,历任编修、侍读、国子监祭酒等职务,当时为溥仪的内务府大臣。)
鹿钟麟回说:“如虑照料不周,还可以加推二人以备咨询,或者不至于照料不周。而况政府的目的,仅仅重在取消帝号,其他方面,尽有商量余地,不必过虑。”
宝熙应了,并且要求两事:
一、现有太妃二人尚在宫内,其所有宫眷人等出入买办食品一切,不能不随时出入神武门,请让门卫放行。
二、宫中妇女还留着不少,老太妃亦在病中,请不要惊扰了她。
宝熙一直为宫中的现留人员拖着时间,让他们尽量收拾细软金银以带出宫。鹿钟麟对于此事心知肚明。对于第一项爽快应了,派人通告了神武门的守卫;第二项强应许了一下,随即要求查验各宫。查验当日由宝熙亲自导引,其他各宫检查顺利,只在一两处妇女所住的地方磕绊了,鹿司令坚持要查,宝熙一再要求免于检查,以保全她们的尊严。其实不过是些掩人耳目的手段,唯是便于她们私藏钱财。
检查当日有鹿钟麟、张璧、宝熙、耆龄等四人,先由隆宗门(乾清门之西)起,进内右门到养心殿溥仪的寝宫。这昔日皇上的寝宫已经变了模样,许多陈设包括国粹文具、周鼎、商彝之类,大致变成了洋式的摆设或也有东安市场的儿童玩具。出了寝宫有一回廊,古人以病态为美,那里傲霜残菊数以千计的盆景满满地在台阶上陈列,充斥了整个回廊,一眼望去曲折千回枝枝节节,走在里面就艰难了,要往复地转身才行。折北转入龙光门,又转广生右门。
到了溥仪的妻子、皇后居住的储秀宫,有乾隆题的匾额,写着“翔凤为林”四个大字。再转后殿是丽景轩,又有盛开的盆菊花在院子里驻足,宫门紧闭,鲜亮的铜锁笨大厚重纹丝不动,伏在玻璃窗外向屋内望去,隐约有锈斑斑半个残苹果立在桌头,可怜从此要与窗外的菊花一起干枯去了。
再进敷华门、长春宫,都是溥仪常常居处的地方,门都是锁着的,宫内的摆设整整齐齐。由此东出进凤彩门,就是乾清宫了。九楹大殿,鹤立鸡群,高耸独特,为内宫的正殿,与外廷保和殿相连,殿东各宫人去楼空已经荒了好久。宝熙等诸位遗老目光之下故宫已经这般萧条冷漠,禾黍之感溃于心中,盈盈有泪花在眼中伴着,都不便于流出来忙以袖掩去。
溥仪被请出宫,段祺瑞以软脚蟹的姿态给“当局”打了一个电话:“(上略)顷闻皇宫锁闭,迫移万寿山等语,要知清室逊政,非征服比,优待条件,全球共闻。虽有移住万寿山之条,缓商未为不可。迫之,于优待不无刺谬,何以昭大信于天下乎?望即从长议之可也。(下略)”
天津方面也有了消息,铁良、升允、袁大化、罗振玉等口口声声要到京城来抗议。其实都是些乌合之众,做做样子一表他们的诚惶诚恐。虽然反对的都是有声有势,却又不见下文。不言而喻想复辟的都是些要尽可能保住自己的权势,留恋故宫的也并不是里面住着确实舒服,而是里面的宝贝实在是让人垂涎。那些怎么都不肯把自己从那发财的梦魇里叫醒的人,就心甘情愿受这折磨。两个到最后都不愿离开的老妃就是这其中的代表。(两个老妃,或叫太妃,同治的妃子。瑜妃徽号“敬懿”,住太极殿;晋妃徽号“荣惠”,住重华宫。)
鹿钟麟一直敦促着溥仪催逼,溥仪催过,两个老太妃只是不走,又放出话来说“太极、重华两宫就是她们的死所,要是强行催促只有跳井这一条路了”,然后真的绝食抗议。人老奸马老猾兔子老了鹰难拿,不怕死的人让人生畏,人本该怕着自己,也是始终为着自己的痛苦而痛苦的。委员会是好意,两个太妃年纪已经不小,留着她们是不至于她们难看,政府方面却不客气,如不服从,要强迫移住西偏殿,以便看管。
乾清宫、养心殿、长寿宫等处,已经有国民军看守,不允许任何人随意出入。两个老太妃一直僵持着到12日上午,委员会集合了5组人,对故宫全方位查察。中路的宫殿早已经查封过了,还没有封完的只剩下重华宫、太极殿、寿康宫、内务处等处。到了下午2点,鹿、张请来了清室代表绍英等,在神武门开了一个紧急会议,请两位老妃赶快搬出,搬出前先并居在一个宫里。另一方面委员会全数发还了清室积聚的藏银,也算是给两个老妃子一个交代。
瑾太妃的灵柩还停在宫里,原定阴历本月二十三日出殡,现在依然照旧,只是尊号已经废除,所用的出殡仪仗全部改成民国制度,只有棺罩一物还是宫中的旧制。参加人员全部穿上便服,出殡的路线设定为经过内西华,穿过后门,经赴什刹海,广化寺暂厝。溥仪已经同意,所有执事的大约300人全部戴有特别的徽章以示区分,由军警沿途护送。两个老太妃既不能守着两宫,又没胆量投井自杀,被指定搬往北兵马司大公主府西苑。公主府西苑是个暂无可用的地方,由她们两个先住上一段。两个老太妃临行前请求将寿康宫中自己的物件搬走,委员会同意。两个老太妃大箱大笼的捆扎了一大堆,夹带了好多珍珠宝贝,并没有什么稀罕的奇珍异宝或文物典籍,只是些平常的珍珠玉佩之类,委员会并没有追究。出殡的队伍出宫时必须要做检查,出殡的人很杂而且多为妇女,查起来不方便,宫内一再请求,就用了北大的女学生,莺莺燕燕闹了好一阵子。
民国十三年(1924年)11月17日清晨,鹿司令的步兵代替了清室从前的警卫队。溥仪夫妇以及两老妃的应用器具、衣服、物品,夹带一些珍珠宝贝都运出去了。在溥仪的铺盖之内,发现了一件“三希”之一的王羲之《快雪时晴帖》(《快雪时晴帖》后来成为台北故宫的镇馆之宝),一卷仇十洲画的《汉宫春晓图》,毫不客气地扣留,其余的都放走了。上午8点在双方委员的共同监视下,故宫的存库元宝被搬出来一一过秤,共有6333斤,合101328两,这些元宝多是以往宫中用来犒赏的,每个上面刻有“福、禄、寿、喜”字样,而且每个元宝足足有十多斤重。经过双方商议,每样酌情留下一些做陈列之用,其余的全数发还。由鹿司令带领手下装包,每个包上记着数量,用100多人,双方派员监押着送到清室指定的盐业银行保存。清代表拿出银子1000两来犒赏这些士兵,鹿司令不受,客气再三地退了。
11月21日,阴历十月二十五日,两个老太妃搬出宫。至此悬在人民头上的帝号终归于尘土,画上了句号。
清室善后委员会组织条例
第一条 国务院依据国务会议修正清室优待条件议决案,组织办理清室善后委员会,分别清理清室公产、私产及一切善后事宜。
第二条 委员会之组织:委员长一人,由国务总理聘任;委员十四人,由委员长商承国务总理聘任;但得由清室指定五人。监察员六人,由委员公推选任。国务总理得就委员长、委员中指定五人为常务委员,执行委员会议决事项,各院部得派一人或二人为助理员,辅助常务委员分办各项事务。委员会得聘请顾问若干人,就有专门学识者选定之。委员长、委员、监察员、助理员及顾问均系名誉职。
第三条 委员会之职务:
(甲)清室所管各项财产,先由委员会接收。
(乙)已接收之各项财产或契据,由委员会暂为保管。
(丙)在保管中之各项财产,由委员会审查其属于公私之性质,以定收回国有或交还清室;如遇必要时,得指定顾问或助理员若干人审查之。
(丁)俟审查终了,将各项财产分别公私,交付各主管机关及溥仪之后,委员会即行取消。
(戊)监察员负纠察之责,如发现委员会团体或个人有不法情事,得随时向相当之机关举发之。
(己)委员会办理事项及清理表册清单,随时报告政府并公布之。
第四条 委员会以六个月为期,如遇必要时得酌量延长之。其长期事业,如图书馆、博物馆、工厂等,当于清理期内,另组各项筹备机关,于委员会取消后,仍赓续进行。
第五条 委员会办公处设于旧宫内。
第六条 委员会所需办公费,由财政部筹拨。
第七条 委员、监察员、助理员之审查规则及议事细则及办事细则均另订之。
本条例之修正须经委员会多数议定后呈由国务院公布之。
清室善后委员会条例订定,各项有关事务便积极地开展。李石曾、鹿钟麟、张璧等又约集了清室方面的绍英、耆龄、宝熙等在神武门内开谈话会。清室代表提出了“生者须养”、“殒者须安”的要求,实际是对宫内所藏的10余万锭银两耿耿于怀,且人已出宫花钱的地方又多。公会同意了,拟订翌日中午约同银行方面的人包括两方代表同去宫中清点,清点出的银两除去留在宫中做以后展出之用外,其余全部交由银行方面兑换成银元交清室使用,也就是上面十多斤一个的元宝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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