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医”俗称“走方郎中”,也称“走方医”“草泽医”。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大宅门》的百草厅——“白家老号”祠堂里有幅老祖宗中堂画轴。描画的这位人物,他身穿长衫,神采奕奕,右手举一串铃至耳边,这便是典型的“铃医”形象。只不过画中人少背了一只药箱,可能是剧中为了画面的艺术效果而刻意安排。
我儿时曾见过几回铃医,最吸引我的是医生的串铃、还有一开药箱透出的诱人的药香。身穿长衫或者对襟宽袖上装的走方医,给我的印象似有仙风道骨般的样子,最后的一次所见的铃医在1958年初夏,那时我插队在近郊农业社,只见他
从鲁家坝那头由西向东走来,摇着串铃,背着木制的药箱,打开箱盖,还有一层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药物,有干品的蕲蛇、蜈蚣、壁虎、蝎子、海马、海龙之类,还有一时还不辨识的草药,透出来的香气确实可以联想到治病的作用。后来读了医书,方知这也是铃医的特点,属于“广告”宣传效果之类。
串铃约有碗口大小,呈封闭环状,中间镂空,有铜铃在其中,医生手摇串铃,游走于城乡,以卖药治病为生。然而,铃医绝不是“药贩”,最起码得熟读《汤头歌诀》和《药性赋》,旧时有“熟读汤头三百首,不会开方也会开”的说法。但许多铃医都属于儒医,既有文字功底也精研岐黄、《伤寒》《金匮》《本经》等医药典籍,有师传也有一定的实践经验,甚至有较深的造诣和惊人的绝技。所以又称“江湖郎中”。其实,能够游走江湖的医技都在中上层,较次的还不一定有这个胆量出门摇串铃走四方。
宋八卦星月纹串铃。铁质中空扁环,内铁盛球,摇动即响,为走方医的信号和标志
新中国成立前,南通有位姓孙的祖传伤科名医,自小习武练功,深得伤科要旨,跌打损伤,接骨入骱,响当当的一介名士。传说有一年他出外到某地摆场子卖伤膏药,仗着年轻气盛,叫场外的观众朝他胸部打三拳,以展示他的功力。谁知一位壮汉跳进场内,口称请孙某人先打他三拳,迟疑不决之中的他硬着头皮朝他胸部打了过去,只觉得手腕生疼,情知不妙,便靠着墙凭借后墙的撑力让他打,这位壮汉也只打他了一拳,便让他事后调理月余。因此,方知“强中更有强中手”。
晚清针灸名家黄石屏,江西清江人,自幼随当官的父亲走遍了山东,并拜一名医僧学习针灸。辛亥革命以后他以针灸为业,而且还喜欢到各地施行自己的针灸技术,同时也拜访各地的知名人士,专门以针灸行走江湖。1914年12月21日黄石屏到南通专访清末实业家、教育家张謇,为他针灸治疗肺虚病。当时张謇正忙于金沙、石港、西亭等地垦牧地价事,还准备北上天津和北京,公务十分繁忙。就这样,张謇非常相信远自江西而来的针灸名家给他治病,热情招待并付诊金。黄石屏在南通张公馆(濠南别业)逗留了2天,实在不能为张謇施针1个疗程而离去。医史记载黄石屏的门人方慎盦(籍贯合肥)也是上海的针灸名家。
以上举两个例子,说明游走江湖也得有点真本事。按旧时铃医行规,以举铃的姿态高低分上、中、下三等,这是向人们展示自己医术高下,如将举过头顶而摇者为上,举在耳边为中,举在胸口位置为下。大凡有经验的铃医举铃都不会超过耳朵之上,主要原因是在外行医,人地生疏,不可自以为是,适度保守不至于吃“光棍亏”,“白家老号”祖宗画像的串铃只举到耳边,并不证明他家祖传医术只有中等水平,恰恰相反,医术高超愈见谦和包容,面带微笑的逝去的主人正表示平易近人的慈祥与亲和。唯有这样才能在江湖中站稳脚跟,也可以在游走四方时搜集到一些民间秘方验方,丰富了本人的学识,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www.daowen.com)
清代药物学家赵学敏,字恕轩,号依吉,浙江杭州人。生于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著有十二种医药方面的书籍,主要以药物、方剂和炮制、炼丹为主,书以家族利济堂为名,题作《利济十二种》(1770年),其中仅存世《串雅外编》4卷(1759年)、《串雅内篇》4卷(1759年)和《本草纲目拾遗》10卷(1765年)。赵学敏出身于官绅之家,他的父亲是总管浙江盐政的官,他和弟学楷秉承父命在熟读四书、五经的同时,必须研读医著本草。这缘于乾隆年间浙江沿海的一次疫病,因为缺医少药,所以动员两个儿子学医。他家有庭院养素园,与弟学楷同寝一室共研医药业书籍,且于园中种植药草,观察和实验,曾著《本草活》32卷、《花名小录》4卷,述及药材和植物名实,编入《利济十二种》,惜佚。如《本草纲目拾遗》,不仅增加李时珍未收药品76种,而且补正李所著的一些错误,说明他根据实验试种药材以后有第一手资料,应该有相当的可信度。
赵学敏的最早的著述《医林集腋》16卷(1754年),时年35岁,此后专事著述,对《拾遗》尤为专注,直到逝世前2年,即嘉庆八年(1803年)仍续有增补。《串雅》成书时39岁,此前他并未从事走方医活动。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他的宗族中有一位年长的走方医,名叫赵伯云,因年老回归故里,赵学敏便与他攀谈,并讨论和记录许多游历四方所得方药和医技,而撰成《串雅》,内篇收载处方400多则,分截、顶、串、单方4类,截和单方类又分总治、内治、外治、杂治等项;外篇共28门,593条(其中56条仅存题目),均属外科各类(包括五官、皮肤病、血症、疮痘、疫疠等)杂症。内篇和外篇因为其“杂”病症归类明显紊乱,但主要以实用为主,且带巫蛊、神鬼的色彩,所以具有鲜明的走方医取自民间的特色。
书名“串雅”,为浩如烟海的医药古籍中绝无仅有。愚以为,“串”乃顶串(指治法)和串铃的双关语;“雅”是“俗”的反义词,提醒读者这些文字是超颖脱俗而出的可用之方。串雅,意味向传统挑战;串雅,是一种平民化的支撑;串雅,象征游动和灵活。
作者在《串雅内篇•绪论》有较为详尽的叙述。①走方医的源流:“其术肇于扁鹊,华佗继之;故其所传诸法,与国医少异”。②走方医的特点:“负笈行医,周游四方”,“治外以针刺、蒸灸胜,治内以顶串禁截胜,取其速验,不计万全也”。③走方医的“三字诀”:“一曰贱,药物不取贵也;二曰验,以下咽即能去病也;三曰便,山林僻邑仓卒即有”。④走方医的“四验”:“一取牙,二点痣,三去翳,四捉虫,皆凭药力”。⑤走方医的“四要”:“用针要知补泻,推拿要识虚实,揉拉在缓而不痛,钳取在速而不乱”。⑥走方医的仪态:“志欲敖,礼欲恭,语欲大,心欲小。持此勿失,遂踞上流”。这应该是走方医的基本行规。被赵学敏称为“宗子柏云”(即赵柏云)的走方医前辈曾留下《市语宗派神用运技》1卷(已佚),专门介绍走方医的内部行话以及行医谋生技巧等,上述六点仅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绪论中的警句,如“药有异性……走医不可不知;脉有奇经……走医不可不知。用奇乘闲,一时之捷径也;得心应手,平日之功也”。医技学识应更胜人一筹。最后告诫医者“平日用心讲求”,这实际上是他“篝灯帏中,藏书夜读”生活的一种流露和反映。其弟学楷亦有《百草镜》八卷、《救生苦海》百卷,与兄合著《利济后集》都未见传世,甚为可惜。
行文至此,笔者认为,传统的中医带徒、铃医、坐堂,是中医学的吉祥“三宝”,唯铃医曾经由赵学敏笔下叙述的内容说是行规也好,说是制度、规章也好,抑合为与巫祝、巫蛊相互竞争的产物,有待进一步考证,而唯铃医有《串雅》的文字记载,为什么中医带徒和坐堂没有文字记载,应该值得研究。现在重新时兴坐堂,也仅是“坐在药店里看病呗”,难道就仅如此简单吗?而中医带徒,也没有如《串雅内篇•绪论》的行规可见,是否可以重振旗鼓,想来也不一定是难事。振兴中医,擎起这“吉祥三宝”也有利于中医药事业健康发展,在现行的有关中医政策和法律法规指导下开展,相信能活跃起来。但愿鄙人的预言有幸言中。(原文《“白家老号”的祖宗是铃医》曾刊载于2001年5月17日《南通广播电视报•紫琅苑》,今有较多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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