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般若波罗蜜法
无量大般若经,其要在此“摩诃般若波罗蜜”一句,此一句关键在“摩诃”(大),大才能有智慧,有智慧才能到彼岸。因此当存大心,发大愿,入大定,开大智,行大爱,成大事,立大业,证大道。
摩诃般若波罗蜜法
第一段是总论。它强调菩提般若这样的本觉智慧,每个人本来就有(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既然是本来就有,为什么却不能显现出来呢?“只缘心迷不能自悟”,就是自己心迷,不能发现自己的自家宝藏,所以需要有其他人来进行开导(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
这两句话也是提纲挈领的,智慧、佛性和觉性我们每个人先天就有,由于有烦恼无明在起作用,所以我们平时不能发现自己内在的觉性,这就需要大善知识,需要有高明的老师对我们进行启发和开示,让我们知道自己本来的觉性。
虽然人的智商有高低,有智慧的人,也有愚痴的人,但是每个人的佛性并没有差别(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还记得六祖见五祖的时候,五祖说:“你是南方人又是獦獠,怎么能够成佛呢?”六祖回答:“我的身体跟您是不一样,但是佛性又有什么差别呢?”看来这方面的智慧六祖早就有了,早就明白在佛性方面,人和人之间完全平等,没有大小、高低、厚薄之分。
那为什么有人聪明,有人愚笨呢?就是因为迷悟不同,觉悟的人就表现为聪明,迷惑的人就显得愚痴。六祖说:“吾今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这表明他说法的目的是为了让众人得到智慧,这也是这一品的宗旨之所在。
“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这两句话也是六祖多次反复强调的,口说不如心行,光说没有意义,必须与实践相结合,这个理论本身才有意义和价值。如果只是会说,心里却不明白,那你就是说千年万年也没有什么作用。
前两段都带有总论性质,下面就具体讲摩诃般若波罗蜜法。
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是六祖法门的总称,有的《六祖坛经》版本本身就把这个体现出来了,叫做“南宗顿教最上大乘摩诃般若波罗蜜经”。这也是想说明摩诃般若波罗蜜法是六祖法门的代称。
“摩诃般若波罗蜜”是什么意思,六祖在这里有一个解释,说这是梵语,是梵文的音译,按照汉语来理解,“摩诃”是大的意思,“般若”是智慧,“波罗蜜”是到彼岸的意思,合起来就是“大智慧到彼岸”。下面六祖又强调,此法必须心行,要付诸实际行动,不要只是口念,口念心行才能达到心口相应。
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中,六祖强调的最多的是摩诃,就是大。那什么是大呢?六祖主要是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强调这一点:
一是从空的角度来强调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没有边界,没有大小,心量广大得要像虚空一样。虚空本身是没有分别的,没有上下高低,没有前后左右。有人会说空间有上有下,有前后左右,然而这些是因为什么而设的呢?每个人都有自我,有自我这个参照系,才有上下,如果把自我排除掉,没有这个参照系,就没有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了。可见,一切分别都是因我而设,由我而生。
虚空无瞋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头无尾,实际上这些后天的价值判断、道德判断,对无边无际的虚空来讲,本来也是不存在的。所以“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强调人们的心量广大,就像虚空一样是无限大的。虚空为什么无限大,因为它没有分别,不执著于任何一种事物,一旦有了分别,就会执于一物,就不是大了。
比如说,我们盖了一间房子,这个房子的意义是什么呢?我给它下了一个纯哲学的定义,叫做“无中之有,有中之无”。本来一个广大的虚空,这是个无,而我们用墙壁把它隔离起来,这个墙壁本身是个有,但是这个有里面又是什么,又是虚空,又是无。所以说这是“无中之有,有中之无”。一旦我们把它隔离起来,这就有内外之分,有大小之别了。所以说,一旦有了边际,空间就有了内外、大小、高低之分,也就有好房子、坏房子的分别了。
虚空本身没有任何分别。它为什么会大?无边际才大。通常人们常说的大,都是指有边际的大,所以这个大就变得有限了。事实上,相对的大,就不再是大了。比如说,一个人的房子很大,有300平方米,但另一个人的庄园有800亩。相比之下,300平方米的房子就不能算大了,但是那个800亩的庄园就算大吗?一定还有比它更大的。所以说,只要有分别,就不再是大了。虚空的大就大在它没有分别,没有分界,没有限度,这个才是真的大。心量也是这样,没分别才是大心,才广大如虚空,一旦有了分别,心量马上就变小了。
接下来,六祖强调“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著空”。六祖讲法,正反都讲。他先说空,又说不空。为什么呢?他是怕一说空,世人就执著于空,一执著于空,就会落入另外一个极端。他说:“若空心静坐,即著无记空。”这个“无记空”就是断灭空。这个方面要分清楚。虚空没有分别,是无限的,同时又不是绝对的无,如果理解成绝对的无,那就变成断灭空了。这可说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个空是空灵的空,是妙空、真空,不是断灭,不是绝对的无。
虚空能含万物色相、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天堂地狱、恶人善人等。前面从“空”说大,现在则从“有”来说大。自性能含万法,这个才叫大。就是说空而能容,能够容纳天地万物,从这个意义上强调心量的广大。比如大地,山川河流、草木森林、善人恶人都在大地上存在,都由大地负载,但大地没有怨言,没有分别心。大地就像母亲一样,对母亲来讲,是没有什么好孩子、坏孩子之分的,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自己的孩子,她都是一视同仁,平等对待。大海也是这样,各种流水它都接纳,清水它接纳,有污染的水它也接纳,为什么?就因为它没有分别,能容纳所有的东西。所以心量广大,也要像大海,像大地一样,无所不容。这也是跟无分别相互关联的。
无所不容,特别强调不论善恶,要放弃价值判断。这个方面需要好好理解,为什么要放弃价值判断呢?连坏人也接纳,这是不是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呢?当然不是,通常人们常说的好与坏,往往都是从自我的角度出发,就是根据我的利益来思考。对我有利的就认为是好的,对我没利的就认为是坏的;跟我亲近的,就是好的,跟我疏远的,就是不好的。现实里的每一个人,在没成佛之前,都会根据自身的利益,站在自身的立场,对其他的人和事物进行价值判断。实际上,这个价值判断很多时候都是不公平的。你认定的善未必善,你认定的恶也未必恶。所以我们在没有开悟之前,这些价值判断都是不可靠的。依靠这个不可靠的价值判断来分辨是非善恶,是非常危险的。这么一来心胸会越来越狭隘,越来越小,见识也会越来越短浅,这样就做不到大心了。
总之,六祖强调从两个方面来说大,一个是要像虚空一样,无边无际,从空说大;另外一个是从自性能含万法的角度来说大。如果这两方面都做到了,那我们的心胸就会真正开阔起来,才真正算是大心。
六祖一边解释“大心”的意义,一边又要防止理解偏差。他又强调“迷人口说,智者心行”。为什么这么重复这两句话呢?因为这个道理再听几遍也未必能做到。禅宗里有这样一个故事,白居易向鸟窠道林禅师请教佛法大意,鸟窠说是“诸恶莫做,众善奉行”,白居易说:“这两句话,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鸟窠就说:“三岁小孩能道得,八十老翁行不得。”白居易这才悔悟,点头称是。道来容易行来难,所以有些根本的道理,只有不断地强化,不断地重复,才会慢慢理解其中的含义。
六祖又说:“又有愚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这些人一听说空,就空心静坐,啥都不想,百无所思,以为这样就叫做大。六祖认为这也是不对的。大心是活心,不是死心。大心一方面是虚空,广大无边,另一方面又是灵活多变、充满生机的心。
《五灯会元》卷六中提到了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老婆婆带着她的女儿一起生活,还供养了一个禅僧。这个禅僧天天在那儿打坐,她们就每天给他送饭,送衣服,送生活必需品。这样过了将近二十年,有一天,老婆婆对她女儿说:你去看一看这个禅僧的修行功夫到底怎么样,我们别白供养他。她女儿答应下来,就到僧人坐禅的地方去了。到了那儿之后,她突然抱住这个和尚,问这个时候感觉如何,这个和尚对她不理不睬,只说了两句话:“枯木倚寒岩,三冬无暖气。”是说我的心特别静,根本不受外界的影响。女孩回去跟老婆婆一说,老婆婆拿着大棒就把这个和尚赶跑了,把禅房也给烧了,还说这二十年,竟然养了一个俗汉。这是为什么呢?问题就在于,这个禅僧就是六祖说过的“邪见之人”,光空心静坐,光百物不思,已经修炼成枯木顽石了。“三冬无暖气”,连一点气息都没有了,跟死人又有什么差别。这不是禅,这种禅没有意义,是落入了断灭空。所以说,六祖说的大心,一方面是空心;另一方面,又是一种充满生机的灵动之心,绝不是枯木顽石似的枯寂之心。
六祖还讲:“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去来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强调去来自由,心体无滞,这是一颗自由自在的心,是来去无住的心,而不是一颗死心。这样的心才是般若,才是智慧。
六祖说“大”,一方面符合经论,另一方面又有他自己独到的理解,这里面有体有用,以空为体,以有为用,是从空到灵,空而灵,虚而妙。这是对佛法创造性的发挥。本来“摩诃般若波罗蜜”只是一个经的名字,本身没有特别的意义,其中的“摩诃”,也就是“大”,在一般的经典里面只是个形容词。而六祖所说的“大”,不是形容词,而是动词。他解释大心,就是说心量广大,才能有智慧,有智慧自然能到彼岸。
从形容词变成动词,这个变化非常重要,是对前代祖师观点的创造性发挥。禅宗最根本的特征是空有合一,一方面继承了佛性如来藏这个思想系统,强调每个众生里面本来就有佛性,本来就有如来藏;另一方面又继承了般若空宗的系统,强调万法缘起,自性本空。所以空有两大系统,在禅宗里面非常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这一点在六祖这儿表现得很充分,按照传统的解释,从止到观,从定到慧,从寂静之心,从清净之心,而产生智慧。这个解释当然也很有道理,打个简单的比方,比如说古代不是所有人都能用上镜子,有时候人们想照到自己的样子就要靠水,只有无波的静水,才能比较准确地把人们的样子显现出来。一起风,水面上有了波纹,那就是再漂亮的人也照不出真实的样子了。
心也是一样,只有静心才能产生觉照的作用,老是心乱如麻,智慧就产生不出来。所以心要能空静,才能产生智慧。所以禅宗一向强调从戒生定,从定生慧。但六祖又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新的解释,他没有强调从静心到觉心,从定到慧,而是强调从大心到智慧。
这个说法很新颖,但并非是没有根据,凭空而生的。我们知道佛经中的菩萨是“菩提萨埵”的简称,佛经中又常讲“一切菩萨摩诃萨”。一般认为菩萨是觉悟的有情,能自觉觉他,即是一方面自己觉悟了,另一方面又能够觉他。自觉觉他的众生,这就叫菩萨。菩萨还有别的意思,在龙树的《大智度论》里就说过,这个“萨埵”既当有情众生讲,还当大心来讲。发了大菩提心以后,这个心就像金刚一样,不可坏,不可破,不可断,这样的众生叫大心众生,又称大士。所以菩萨本身,就包含着大菩提心、大慈悲心这样的意思,大心众生才叫菩萨,而菩萨当然是觉悟的,所以这里面就暗含着大心有智慧,大心能度脱的意义,但是这个意义并没有特别明确地在经文里说出来。六祖非常敏锐地看到了这一点,而且把它发挥出来,使之显现出来。
所以六祖的话首先是有依据、有出处的,同时这个依据和出处又不那么明显。如果前面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那就不是六祖的创造了;如果前面一点没说,那是六祖瞎创造,没有继承乱发挥也不行。前人说到一点点,六祖就把它发扬光大,创造性就体现在这里。
那么大心能产生智慧,和从净心产生智慧有没有联系呢?我觉得也是有很多的联系的。比如说心清净,那么什么叫净?干净就是纯粹,纯粹意味着没有外来的杂质。比如一件衣服,如果拿笔在上面划一道,人们会说这件衣服不干净了,因为外来的东西把它的本色给改变了,给破坏了。所以说,独一无二,纯一无二,有内无外,就叫干净。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六祖的大心就是最清净的心。心量广大如虚空,虚空无限大,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虚空也没有内外的分别。除了虚空没有别物,也就无物能污染虚空,所以虚空是最纯粹、最清净的。像虚空一样的大心本身就是清净之心,而且是最清净之心,没有什么东西能干扰它,更没有什么东西能污染它。
再从另外一个方面——从静来理解。大如虚空的心,同时也是静心。因为事物的运动,很多时候是由外力的推动而发生的,有外在的干扰,或者相互影响才会有运动变化发生。那什么能够动摇虚空呢?打个比方,一棵小树,遇到二三级的风它就动摇了;一棵大树,可能五六级才会让它的枝叶晃动,但树干是不会动的,因为它根深蒂固;而一座大山,十几级的狂风也吹不动它。越大,越坚固,就越无可动摇。从这个意义上讲,虚空最大,也就无物能够动摇虚空,所以广大如虚空一样的心,同时也是最静的心。
心量广大如虚空,这样的心既是清净之心,又是寂静之心。这样的大心,必然能够产生智慧。这个说法跟传统的说法是相互衔接的,既是六祖的创造发挥,同时也和传统的理论完全吻合。从大心到智慧是在传统的“定而生慧”的基础之上,在定慧止观的理论基础之上,引申出来的。
心量广大就会产生智慧,这个说法和中国的传统文化也是吻合的。中国传统文化本身强调大心大量,强调宰相肚里能撑船,就是说要当大官,必须有大的度量,没有大的度量,不可能做大事。另外还有一个常用的说法,叫做“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这两句话,第一句是对的,第二句有歪曲。我听楼宇烈先生讲过,现在人们常说的“无毒不丈夫”,其实本来写做“无度不丈夫“,这样就前后吻合了。君子大丈夫能屈能伸,心量特别广大,犹如虚空,天地万物,无不含容,这样就不会再去计较别人对我如何,不会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见,中国文化本身也是强调大,强调大气、大度的。我曾主张将弥勒佛当做中国人的形象代表。大肚弥勒佛最典型的特征是有一个大肚子,这意味着能容、宽容,体现了中国人的民族精神。我们对外来文化从来不拒斥,非常善于吸收外来的文化,对外来的东西放开来接纳。中国人本身就有这种宽阔的胸怀,无边的心量,这恰恰体现了中华民族的民族特性,至今依然。
总之一句话,存大心、有大量,才能成大事、立大业,所以每一个人都要志存高远,要有一个无比广阔的胸怀,这样才能真正办成大事,才能产生真正的智慧。这是讲摩诃。
六祖接下来就讲什么是般若。他说:“般若者,唐言智慧也。”怎样才能产生智慧呢?“一切处所,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这个般若,不能只是口念,这样即便是念上无数遍都没有用。心中常生智慧,就是说永远不能犯糊涂。其实口是心非这种毛病,每个人都有,许多人平时说得很好,真到做事的时候就糊涂起来了。光说是在修般若,最后却老是犯糊涂,这么一来根本达不到般若。般若还必须是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刻都保持清醒,有的人时而聪明,时而糊涂,在这个地方表现挺好,换个地方就不行了,这都不叫有智慧。(www.daowen.com)
六祖有一段话,有的《六祖坛经》版本把它当成一般的叙述,我觉得这也是一首诗,把它单列出来:“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般若就是智慧心,我们每个人都要常常觉照自己,就像六祖最后说的,常觉不迷,经常保持警醒,永远不犯糊涂,每一个念头都是正念,每一个念头都是充满智慧的,不是邪见,这样才是般若智。有了这个般若智,自然而然就到达彼岸了。
六祖说:“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又说:“解义离生灭。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于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通流,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这里六祖师拿水做例子,解释“此岸”和“彼岸”。比如一条大河,里面浪花四起,波涛汹涌,这就叫此岸,因为怎么都过不去啊。而风平浪静,水非常平稳,能自然通流,这就叫彼岸。六祖还讲,著境——执著于外物,起分别心,起生灭心,这就叫此岸;解义——理解了佛法大意,远离了生灭,丢弃了无明烦恼,心灵平静下来了,这就叫彼岸。
六祖对“般若”和“波罗蜜”的解释不多,重点是放在了对“摩诃”的解释上。这也是六祖创造性的解释,他就是把重心放在前面。因为心量广大,自然就有智慧了,有了智慧,自然就能度脱,就能到彼岸,最核心的地方在前面。这是六祖在这一部分说法的一个重点内容。
六祖的大心生智慧是非常有创造性的一个说法。大心,按照现代流行的说法,就是能够全方位地看一个事物,能够看到事物的全貌,而不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一般人会受到各种局限,如自身立场、知识范围的局限,等等。所以他们在看事物的时候,往往就会只看到事物的某一面,而有大心的人,看任何事物都不会受到局限,能全方位地看一个事物。
另外,大心才能做到公正,做到客观。一般人在认识事物的时候,总会带有一种潜在的价值判断。就算有些人在做事的时候表现得很客观、很公正,但事实上也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客观和公正,因为自身的利益、自身的立场总会在里面做干扰,这样就没办法做到客观公正地看待事物了。只有那些有大心的人,像菩萨,像佛那样,完全排除了主观的成见,才能公正、客观、准确地把握任何人,任何事物。
大心才能有智慧,在日常生活之中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开阔心胸,遇到事不能惊慌,经得起起落,受得住煎熬,这样才能成大事。要志存高远,要想得到,做得到。首先要想到,不管做不做得到,想到了才能去做,如果根本就没有想到,那是不可能做到的。
六祖强调:“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善知识,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著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这个句式在《六祖坛经》里面经常能见到。是凡是圣,不是客观本原的存在,而是主观选择的结果,不修行就是凡夫,修行就是佛。这个道理前面也讲过了。并不是说你本来究竟是什么,而是说你现在想做什么,你愿意成什么,个人的选择是非常重要的,这个无可回避。所以六祖说:“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人和佛,烦恼和菩提是一体的,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同样是一个人,前面有了邪念,老想着没钱要去抢银行,一起这个邪念、恶念,就变成了凡夫。过一会儿他突然觉悟了,只想行善,马上就成佛了。从外在来讲,这个人并没有什么变化,身体没变,基因没变,还是这个人,但是他内在的境界天地悬隔,差别就大了。
什么是凡夫呢?一旦执著于外境,执著于外物,从而产生烦恼,这样就是凡夫。人的烦恼都是从执著而来,执著于名会产生种种烦恼,执著于利也会产生种种烦恼。看到自己挣的钱太少,有的人先富了,心里老觉得不舒服,这个烦恼就产生了。世俗所有的东西,酒色财气、名利权位,这些东西,一旦对它们产生了执著之心,烦恼就来了,烦恼一来就成了凡夫。
那怎么样才能成道,才能觉悟呢?后念离境,不执著于外物,就是要把心胸放开,不执著于外在的事物。要知道外在的名利都是虚幻无常的东西,它本身不值得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有的人以尊严为代价来获得一些东西,有的人甚至连命都不要了,就要名利。冒着生命危险求那点小利值得吗?
一旦远离这些东西,远离这些身外之物,不执著于外物,不受外物干扰,不把这些虚幻无常的东西看得过重,心里面就自在了。心里面一自在,那就是觉悟了,就成佛得道了。
所以六祖说的这条路,一点都不复杂,其中的道理也很简明。两条路都摆在面前,关键是看自己的选择。常有人说,佛法难学,佛经难读,其实不是这样的,关键不在知,而在心行。所以六祖强调通过修行,用大智慧把五蕴烦恼尘劳打破,即是把色、受、想、行、识产生的种种烦恼全给打破,这么一来必能成佛道,变贪瞋痴为戒定慧,化三毒成三学。
六祖又说,他的法门,从一般若产生八万四千种智慧,这是由于世人有八万四千种烦恼,故以智慧对治烦恼。他还讲若悟此法,就是“无念无忆无著,不起诳妄”,这样就能见性成佛。这种说法也很重要,智诜的法孙无相及其传人无住就强调“无忆无念莫妄(忘)”,这显然是参考了惠能的说法。
自性般若法门的适用范围
六祖还强调了自性般若法门的适用范围。他说我这个法门最上乘,是给大智慧的人,给上根人说的,不是给小根小器的人说的。关于最上乘,我在《中土前期禅学思想史》这本书里面把禅法分成三种,从小乘到大乘,再到最上乘,禅宗的法门中,达摩传来的法门,就是最上乘的法门。最上乘的法门是从小乘和大乘中来的,又容纳了小乘和大乘的内容。这个法门是最高级的,所以不能给普通人说。
六祖说法常打比方,他说:比如下特别大的雨,如果落到我们这里,我们就会倒霉,因为房子会塌。如果下到大海里面,大海会为之泛滥吗,当然不会。大海太大了,下多少雨对它来讲都是不增不减。
对最上乘的人,大根大器的人来说,一听说这个自性般若法门,他马上就开悟了,但是对于小根小器的人来说,反而不利。还以下雨为例,下一场大雨,对大树来说是好事,对于小树来讲可能是灾难。因为大树的承受能力强,雨大一些,它正好多吸雨水;但是小树小草,遇上大雨就会全泡在水里,反而会被淹死。
六祖认为,他的这个法门,对大根大器的人比较有效,对小根器的人不一定有效。六祖不光在这一处说,在其他地方也强调这一点。这就牵涉到禅宗法门的难易问题。
禅宗的法门文字容易,意义却不简单。其文字背后的意义,往往是怎么琢磨都琢磨不透的,琢磨透了那就了不得了。在禅宗里,有时候只有一句话、一个动作,你怎么理解它?它简单的语言、简单的形式里面,包含了非常深刻的内容,这个把握起来特别的困难。
我也打个比方,学禅宗就像在空中走路一样,一方面最容易,另一方面也最难。为什么说最容易呢?我们平时开车、走路,会有一个摩擦力,越不平滑的路面摩擦力越大,开车、走路就越不容易。而我们如果到空中走,摩擦力就会很小,基本上没有。没有摩擦力,走起来当然很容易,但同时也最难,因为这个时候人会失重,没有了摩擦力就会很难迈开步子。禅宗就是这样,既是最容易的,也是最难的,表面最容易,事实上最难,没悟最难,悟了最容易。
展开一点讲,就牵涉到对惠能和神秀这两个法门的评价问题。惠能对神秀法门有批评,但并不是全盘否定。事实上神秀的“时时勤拂拭”,这个法门对大多数人来讲是比较实用的,对普通人来讲,学会这个就够了。六祖的“本来无一物”这个法门却比较有风险,就跟鲤鱼跳龙门一样,如果理解了,过去了这一关,就成仙成龙了,过不了这一关,就可能粉身碎骨。所以禅宗的南北两派,各有各的价值,各有各的道理,不能简单地加以取舍。所以六祖本人说得很好:“小根之人,闻此顿教,犹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就是刚才讲的大雨对大树来说是好事,对小树反而成坏事了。所以学佛也要循序渐进,也要根据各自的条件来选择合适的法门。
所谓的大与小、上根与下根、利根和钝根、愚人和智人,不是有绝对的分别的,并不是说就是两类人,完全不能改变。六祖强调,人可以变,从愚人变智人,从智人成佛。所以不要总是认为自己不行,缺乏自信心永远成不了大器,一定要树立自信。
修行条件和方法
六祖还强调,修这个法门,需要内因和外缘相互结合。人人本有的菩提般若之智,人人本有的佛性,这些是内因,有了这个内因,就有可能修行,有可能成佛。外缘主要是指大善知识的开示,有导师的开示。六祖不识字为什么会有这么高的智慧,其实这就是内因和外缘结合的结果,一是六祖自身的根性非常好,一听到有人说经马上能够觉悟,另外就是他遇到了五祖这样的大教育家。
在禅宗发展史上,五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教育家。他教育出了一大批出色的人才,让禅宗从一个地方性的宗派,变成全国性的大宗派。五祖的弟子中,在后世有较大的影响力的不止有一个惠能,还有神秀,有老安,有玄赜,等等。所以惠能碰到五祖,师徒道合,风云际会,对双方来讲都是一件大好事。即便是六祖惠能这样的根器,如果没有五祖这样的大教育家来点拨,他也不能成就。玉不琢不成器,再好的玉,如果没有能工巧匠来雕琢它,也是不行的。所以六祖是因缘具足,才能成为了一代大师。
六祖的修行方法多种多样,根据根器的不同各有侧重。一是持诵,有人说六祖不是反对口诵吗?事实上,六祖并不反对念经,他反对的是瞎念,跟小孩念书一样,只念文字,不明白意思。六祖说:“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就是说天天诵读《金刚经》,就能见性。所以六祖也把诵经作为修行方法,他主张一方面持诵,另外一方面还要心行——把好的理论付诸于生活实践之中,确实落实它,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这就叫心行。
六祖还强调无念法门。前面说了,般若三昧即是无念。六祖说:“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这几句话,把无念法提得非常高。六祖的持诵、心行、无念,即是三个法门,也是三个层次的法门。普通人就以持诵为主,高一层的人以心行为主,再高一层的人才能达到无念。
无念并不是啥都不想,也不是百物不思。有人以为闭目塞听,什么都不想,这就叫无念。六祖就说,这不是无念,这叫执著。他的无念法、无念行,是自由自在的。就是清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让六识通过六根出来,在六尘之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这才叫般若三昧,这才叫自在解脱,这才叫无念心。这个无念是自由自在的无念,不是被捆绑着,把人给约束住,压住念头。比如说我们在这讲课,忽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非常美丽、宛如天仙的人,这时怎样保持无念呢?有的人可能眼珠一下被吸引过去了,脖子也长了,腰也歪了,满目满心全是这个美人,没有其他念头,这叫不叫无念,当然不是,这叫见色心迷。也有的人可能赶紧把眼闭上,心里一直念叨我可不能起心哪,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呀,这算不算无念,当然也不是。那怎么样才算真正的无念呢?来之不喜,去之不忧,不逐不舍,不即不离,该做什么做什么,见色不动心,这才是无念。
从持诵到心行,再到无念,层层深入,所以说六祖的法门,也是多种多样,有深有浅,适合不同层次的人。
无相诵
六祖最后还讲了一个无相诵。
“说通及心通”,这是根据《楞伽经》讲的,一个是光明白文字,叫言说文字通;一个是明白内在的宗旨义理,这叫宗通,也叫心通。“如日处虚空”,是说既要做到说通也要做到心通,就像虚空里面的太阳一样,光明普照。“唯传见性法,出世破邪宗”,是说我传见性法门,以破除邪宗,显示正法。这里的“邪宗”需要特别解释一下,有人把邪宗当成北宗,这是不对的,北宗的法门是神秀传的,六祖不可能把自己师兄传的法门叫做邪宗。“法即无顿渐,迷悟有迟疾”,在这里六祖强调南宗和北宗是一样的,都是一个法。可见前面的“邪宗”并非是指北宗。这句是说,迷悟有迟有疾,迷就迟,悟了就快。“只此见性门,愚人不可悉”,是说见性法门,小根小器的愚人是没办法弄明白的。“说即虽万般,合理还归一”,是说言说虽然多种多样,但是道理是根本的,真理是唯一的。
下面六祖又强调,“烦恼暗宅中,常须生慧日”,就是说你的心经常是智慧心,每一个念头都是纯正的,每一个念头都是清醒的,这样一来就能破除烦恼,因为烦恼因邪见而生,一提正见,烦恼自然消除了。
接下来,六祖又讲了三重境界,“邪来烦恼至”,这是第一重;“正来烦恼除”,这是第二重;“邪正俱不用”,这是第三重。这三重境界里,最高的一级是“邪正俱不用”,无邪无正,才能达到清净的无余涅槃。
六祖还强调,世人修道有多种法门,一切都不妨碍,关键是要“常自见己过,与道即相当”,就是说修行的人要经常反省自己的过失、自己的问题,不要老追究别人的错。不能一产生摩擦,就说是别人的错,这样想就永远不能得道。下边又讲:“若真修道人,不见世间过,若见他人非,自非却是左。”这段话整个都是在讲这个道理,看别人以优点为主,看自己以缺点为主,只有这样才能不断往更高层次迈进,生起精进心;同时,因为能看到别人的优点,就会觉得世界很温暖,环境非常好,这样才会发起欢喜心。既有欢喜心又有精进心,生活自然就美好了。
“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这四句话,后来的人一直在用,一直在强调,很多人都把这作为人间佛教的关键。佛法在世间,这就是人间佛教。不离世间觉,不离世间、不弃众生,自己才有可能觉悟。法由人兴,大小二乘,三藏十二部经,都是因人而置。佛是为了度人才说法的,各种佛经,各种说法,都是为了让人明白,让人悟道。因为世间这些众生,都在烦恼苦海之中,佛才出世说法,度化世人。
佛法就是在烦恼人世中才有用。越是在黑暗里面,越需要智慧的明灯;越是在烦恼里面,越需要清净的佛法。“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远离世间到外面找菩提智慧,就像找兔子的角一样,是不可能的,因为兔子本身没有角,你到哪里去找呢?佛法不是死的理论,不是束之高阁让人膜拜的,佛法是为了救世用的,是活的东西,所以佛法只能在世间,不能在别的地方。
下面这两句话,“正见名出世,邪见名世间,邪正尽打却,菩提性宛然。”这也是三重境界:邪见,是第一层境界,正见,是第二层境界,邪正俱无,邪正俱破,邪正俱不立,这是第三层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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