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1931年9月18日即“九一八事变”为开端的日本侵华战争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无法忘怀的沉痛记忆。日本侵略者在中国的国土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犯下的战争罪行更是罄竹难书，这之中最令人发指的一项罪行便是灭绝人性的细菌战，即所谓的“生物战”。日军得到细菌武器后，在交战区或非沦陷区从空中撒下，或投入河中，或投入井水中，或投在人口集中的场所，以期得到传播。
细菌战的危害不仅涉及了战争中的军事人员，还人为地制造了传染病策源地，大规模地残害平民百姓，造成了无法估计的长时期的生命财产损失，这是一种极其凶险残暴的战争手段。1935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帝国主义曾先后在我国东北、广州及南京等地建立制造细菌武器的专门机构，并于1940年至1942年在我国浙江、湖南及江西等地散布过鼠疫和霍乱等病菌，造成这些疾病在当地的肆虐和流行。而浙江是遭受细菌武器灾难最重的地区之一，我的家乡浙江萧山则是最先遭受日军细菌战的地方。
笔者通过各种包括网络、查询亲历者日记或回忆录、查阅萧山图书馆及萧山档案馆的相关史实内容资料以及部分早期的报纸资料存档及其他有关细菌战主题的文献资料等途径，逐步深入了解关于日军在浙江萧山的细菌战历史，也更加清醒地认识到了当年日军侵华手段之残忍、后果之惨烈和我国人民所受之苦痛煎熬以及中华民族顽强不屈的抗争独立精神。
一、不可磨灭的历史
1939年6月4日及1939年6月19日的《萧山日报》报道，这两日均有日机飞到萧山境内，投下有毒食物，如糖果、糕点等。据时任浙江省第二十九流动学校校长郑来兴称：“本月四日上午九时五十分，有敌机七架过境，当时本校学生疏散在田野间，忽有一机掷下用绿色有光纸包之酥糖一包，学生杨志向拾得，将酥糖喂一老狗，狗食之，顷刻毙命，是以酥糖内含有重大毒素。”1939年6月7日，日机在头蓬、南阳、靖江等地投掷白色絮状毒物，有被触及眼球者，眼球红肿，旋即头部肿胀，进入昏迷状态，直到死亡。毒物落水后，有人饮之，即上吐下泻，并四肢麻木，抽搐。为防止群众，特别是少年儿童误食，县政府通过各种途径要求各地采取预防措施。萧山许多地方还在香烟内发现有毒物品，有种叫“大英牌”的香烟内，日军派人布放了毒菌针。据《萧山日报》原载于1939年7月27日的通讯：“该项毒针，长仅四五分，误食之，即中毒致死。据报，一难民在东仰黄栗村公兴祥店内，购得‘大英牌’香烟，当燃着吸食，遽微闻爆炸声，三分钟后，即头腹绞痛，呼吸困难，不能言语，嗣后诊治，呕吐麦色浓沫，次日仍昏迷不醒。”
“6月8日，日机在轰炸赭山时，又投下大量白色棉状毒物，当地政府有关部门立即对这些白色粉末进行化验，施行细菌各种分类培养法至二十四小时后即起变化，经四十八小时后，第一号管内即呈明显混浊，第二号管内则呈棉花样浮球，第三、四、五号不适培养，不起变化。亦再将该项标本染色用显微镜检验，果见玻璃片标本上有大量之破伤风、白喉等杆菌，及形似肺炎点菌等病……查破伤风、白喉、肺炎等均为传染最猛烈之症，除已饬属严密防范外，理合备文报请鉴核等情。”（原载于1939年7月29日《绍兴新闻》）
笔者查询了同一时期的相关官方历史记载，在《萧山县志》得到相关内容：“6月13日，（指1939年，笔者注）日军出动飞机在义盛、靖江乡上空投下灭绝人性的细菌弹，不少乡民感染后，上吐下泻，四肢麻木，惨死在疫病中。”(1)
笔者在查阅的过程中也不禁感慨万千，在自己生活并成长的家乡，在如此美丽富饶的土地上，竟然曾经发生过如此惨烈的战争！笔者翻阅的书籍资料，厚厚的一大沓，而真正记录下这段史实的，不过寥寥一百多字，若非细细寻找，怕是会错过的。那一段段饱含着人民血与泪、苦与恨的过去被浓缩成薄薄纸页上的短短几行文字，静静地躺在那些被尘封了多年早已被人们遗忘的纸页发黄的书本里，若不是工作或学习的需要，那些不曾亲历历史的人，会有多少还能记起，又会有多少人会去真正地关心那段被深深地镌刻在历史的长卷上、不能磨灭也无法磨灭的历史。
二、无法忘却的伤痛
尽管时光流逝，物是人非，但那段活生生、血淋淋的事实却给那些深受其害的人们留下了一辈子无法磨灭的回忆，至今回首当年，仍是历历在目，那些苦痛和悲恸仍如鞭子一般，时时抽打着他们的心灵。笔者为了进一步深入了解这段历史对普通群众真实生活的影响，查找了一些由受害者本人亲口描述的当时的情景。一位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的老人董自林回忆并记述下了自己一家在当时的经历，其中也涉及了关于日军在浙江萧山进行细菌战的事实，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愤怒和悲痛，他在回忆中是这样述说那段惨痛历史的：
“萧山沦陷时距春节已不足半月，这1940年的春节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乏味、最枯燥的春节：没有新衣穿，也没有好吃的。当时境况下的老百姓，也只能求个保全性命、苟且偷生而已，根本没有了什么过年的心思。
我们全家渴望重返杭州，但占领当局还不允许通行，正是惊魂方定之时，想不到日本鬼子又起了杀心——他们用枪炮炸弹明杀我国人民还嫌不够，竟动起了暗地里谋杀的手段：打着春季布种牛痘的幌子，凡全城五岁以下儿童都要硬性接种。虽有家长怀疑鬼子不怀好意，可是有谁敢违抗拒种呢？于是家家儿童伸出稚嫩的手臂，让他们接种。
不料，事过三天，全城刮起了一股天花病役，腥风弥漫、恶瘴四起。此时正值缺医少药之际，又没有开业的医院。十家幼儿病死八九，到处传来孩子父母的痛哭声，群众悲愤不已。明知是日本鬼子下的毒手，但是在刺刀下，有谁敢伸张正义去指责？真是敢怒而不敢言啊！
我家季弟和侄儿也大发天花，幸而母亲实有育儿经验，悉心调养呵护，才幸免此劫，但脸面上已经遗留着几点麻点，作为一生留念。
日本鬼子在侵华战争中，千方百计要置我国人民于死地，丧心病狂毫无人道地使用细菌战，并且连儿童也不放过。鬼子还在河流中投放了血吸虫病菌，不久就蔓延了我国从来没有的血吸虫病，依靠水和田生活的工人和农民，有气无力丧失劳动能力以至最终病死。被血吸虫病残害的百姓是不可计数的。临安吉口乡毗邻安徽，20世纪40年代曾有一个寡妇村，就因该村男劳动力种田害了血吸虫病而死亡殆尽。
我曾清楚记得，蚕豆在20世纪20年代是不长虫的，自从日本鬼子侵入我国，保存的干蚕豆，过了年立即有硬壳飞虫从蚕豆内部钻出来，这种虫卵是在蚕豆开花时就产进去的，这也是日本鬼子干的坏事。”(2)(www.daowen.com)
而同样的事实也在另一位浙江萧山的老人吴云的记述中得到证实，他在回忆中提到了下述内容：“日寇使用细菌武器，使得霍乱、脑膜炎、炭疽病（烂脚疮）、疟疾流行，我外婆感染霍乱死去，死时年纪不过五十刚出头。我家虽是医生家庭，也全家发疟疾，久久不愈。在兵荒马乱的年头，缺医少药，衣食不继，被日寇细菌武器害死的人，比直接死于枪炮炸弹的人要多好几倍。”(3)
据靖江镇伟南村余金木老人回忆，当时村里流行一种“大头病”，是日本鬼子把病菌放到水中，人喝了这种水就会染病，发病初期不会说话，全身发红，上吐下泻，四肢抽搐。一旦染上此病人就会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余家一户就死了5人，先是两个哥哥，不久妹妹和小叔也死了，后来爹也死了。同村的陈宝福也回忆说，得这种病的人先手脚麻木，发寒热，很快就断气了。村里很多人死于这种病。张根一家遭此劫难，无一幸免。由于当时非常流行这个病，极易传染，弄得人心惶惶，很多人家很早就关门了，只能躲在家里发愁，深恐病魔和死神突然降临到自己头上。如果听到哪家有哭声，就说明这户人家死人了。(4)
家住萧山西北部宁围镇宁安村的赵木根说，当时流行一种病，称之为“脑膜炎”，是日本鬼子从飞机上放细菌下来感染引起的。得了这种病以后人很快就死了，一户人家死三四人是常有的事。邻居来发家死了爷爷和小叔叔，两人本来身体很健康，中午胃口还很好，吃了两大碗饭，到晚上突然得病死去了。这种病极易传染，死了很多人。萧山南部的楼塔和云石是受日军细菌武器侵害较严重的乡镇，云石乡沈村的沈信康老人说，那时村里生病的人特别多，有的烂腿，有的是疥疮，有的隔几天就要发高烧，很多患者都死了。石牛山村的沈友良说，那时村里共有300多人，有200多人均染上了一种叫“疥疮”的皮肤病，病情相当严重。村民因无药救治，死的死，逃的逃，情形相当凄惨。(5)
在笔者的调查与查阅中，几乎每一个亲历的老人对那段历史都记忆犹新，仿佛那些痛仍在皮肤上显现着。无数的老人们至今仍在承受那段战争带来的痛苦，被细菌病毒残害得伤痕累累的肢体在无声地诉说着老人们的心声。随着光阴的流逝，许多老人已经离开了人世，在笔者调查过程中，曾经在报纸、电视、广播等媒介上诉说自己的经历，试图披露这段血泪史让更多的人知道的老人们已有多数不在人世，让人不禁扼腕叹息。
更令人动容的是，那些怀着一颗揭露真相还原历史之心的普通人，毫无功利地怀抱赤诚之心为历史而奔波劳累，不仅是为了给那些受苦受难的老人们一个交代，也是为了还历史一个清白。在萧山，笔者母校的一位普通历史老师孙娟便是这些人中的一个。她孤身一人历时6年，走访了萧山10多个村镇，深入受害区进行民间调查取证，获得了许多不可再得的第一手调查资料。随着老人们的不断逝去，她当年获得的资料也显得愈发的珍贵与难得。
三、历史的重任
历史是最公正的诉说者与记述者，它用时光之笔写下了发生的每一事每一人，任何欺骗的语言与文字在它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而我们每一个人身上也承担着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还原历史，维护真相。
经历了这样一段令人难忘的社会实践调查，笔者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触动，正如前文所说，笔者可以说是第一次了解了自己家乡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沉痛的历史，而那些亲历者饱含血泪的述说更是震撼着笔者的灵魂，使笔者更加明白自己、甚至所有与笔者一样的当代青年们所肩负的历史责任，我们要尊重历史，维护历史真实，并以那段背负着无数屈辱与痛苦的过去激励自己，重新认识这个生我育我的祖国母亲背后的血与泪，顽强地扛起自己的责任，将我们的祖国建设得更加强大，更加繁荣富强，挺起中华民族的脊梁，成为世界上负责任的大国，向全世界展示中国人民的坚强意志与美好品德。
也希望通过这样的调查，使更多的同龄人认识、了解过去，明了那段被埋在时光深处的历史，让更多的人去关心那些人那些事。而青年们更需要了解历史的真相，在将来的成长与发展中，历史需要这些年轻而蓬勃的头脑来记住并好好地维护。
指导教师：卢双喜
【注释】
(1)萧山县志编纂委员会：《萧山县志》，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782页。
(2)黄炳元：《避难萧山灭绝人性细菌战》，载杭州博客网，http://blog.hangzhou.com.cn/in－dex.php/354889/spacelist－file－itemtypeid－7493.html，2008年1月23日。
(3)萧山市委党史研究室：《抗日战争在萧山》，中共党史出版社1995年版，第175页。
(4)孙娟：《孙娟2000年7月调查》，载《浙江抗战损失初步研究》，陕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08页。
(5)吴新东、陈锋：《吴新东、陈锋1999年7月调查》，载《浙江抗战损失初步研究》，陕西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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