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的母亲——记平凡的曾祖母不平凡的一生

生命科学学院生物学基地班2008级　李智飞

一、烽火连天

1937年日本帝国主义军队的铁蹄踏入中原，难以计数的无辜百姓惨遭杀戮，而幸存下来的人们却开始了生不如死的生活。饥寒交迫，终日呼吸着死亡的恐怖气息。没有人可以告诉你，早上日本人的子弹会不会射穿你的头颅，晚上日本人的尖刀会不会刺入你的胸膛；你也不敢想象，今天相濡以沫的家人，明天有没有人来埋葬。但是，浮云蔽日，不能遮住中国人民渴望和平的双眼；泰山压顶，不能阻挡华夏儿女追寻胜利的步伐。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组织下，广大的人民群众开始了反抗侵略者的不屈斗争。

二、英魂重现

我的家乡在河北省藁城市⁽¹⁾廉州镇南墩村。小时候就从母亲那里听到过一些曾祖母和他的儿子，也就是我舅姥爷的一些抗日英雄事迹，但是并没有深入了解。这次借助学校实践调查的机会，我央求外婆坐下来重新拾捡起脑海深处那些残存的记忆碎片，然而当我把这些碎片重新串连起来时，我的心情远比悲喜交加还要复杂：我气愤，为侵略者兽性无度的暴行而气愤；我悲哀，为汉奸走狗还有那些所谓的“皇协军”的奴颜谄媚而悲哀；我激昂，为英雄烈士们的浴血奋战而激昂；我震惊，为一个平凡的农村妇女竟有如此坚强的毅力而震惊；我庆幸，为一个险些沉入历史长河的英灵重返世人心中而庆幸；我急切，急切地想把她的精神注入每一位中华儿女的血液里、骨髓里……

三、浴火凤凰

（一）送子参军

曾祖母名叫申爱心，1898年生于毛庄⁽²⁾，后来嫁到南墩村。新中国成立前家里一直很穷，曾祖父长年在二里外的表灵村张家做长工，曾祖母一个人在家带六个孩子，半年糠菜半年粮地熬日子。每年最难过的是年关，青黄不接，地里没野菜，家里无粮糠，每次过年都有过鬼门关的感觉。

就是在这样艰难的岁月里，1937年日本鬼子来了，先是一阵烧杀抢掠，南墩村情况还算好的，鬼子在朱家庄⁽³⁾杀掉的老百姓填满了三四个大猪圈，梅花⁽⁴⁾那边简直是屠城。后来鬼子又在十里外的内族村⁽⁵⁾建了据点，盖了炮楼，对周围的村子三天两头地扫荡。

不久，曾祖母的姐夫⁽⁶⁾来到家里，说服她送舅姥爷参加八路军。舅姥爷在家排行老大，虽然经常吃不饱，但是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家里的重活从来不让曾祖母沾手。因为经常干活，他的力气很大，人也长得精干，尤其是那两排整齐的白牙，笑起来可好看了。

当曾祖母听到党的抗日军队需要她那撑起半个家的儿子去打鬼子时，竟然啥都不说就答应了。曾祖母当时已经四十八岁，身边还有五个孩子，最小的一个才几个月大。晚上摸黑把舅姥爷送到集合点时，舅姥爷拉着她的手说：“娘，我走了，你以后做饭烧柴怎么办呀？”曾祖母强忍着泪水，笑着说：“别管了，放心去吧，有他们哩。”

舅姥爷1937年参加八路军冀东抗日支队⁽⁷⁾后，一直在无极、赵州、晋州⁽⁸⁾、藁城周边地区辗转作战。1939年冬在藁北的张家庄一带作战后向南转移，路过村边，傍晚回家拿了两件衣裳。在他生命的最后六年里，那是他唯一一次回家。

1943年10月，大批鬼子包围了晋县南边的西钓鱼台村，当时党的机关干部和周边几个村的地下联络员正在堡垒户⁽⁹⁾家开会，情况十分危急。舅姥爷是班长，主动请求负责阻击敌人，掩护党员干部和群众突围撤退。

他们班只有8个人，仗打得异常艰难，从上午一直打到日落。舅姥爷的小腿被子弹射穿，几个战友也相继牺牲或者受伤，但是他们不能停止战斗。最后，估计干部和群众成功转移后，敌人仍对他们穷追不舍。舅姥爷命令还能走动的两名战友赶紧撤退。自己躲进了秸秆堆里。穷凶极恶的鬼子可能是看到了血迹，便把秸秆堆点着了。舅老爷当时才22岁呀！战友们回头看到暗夜里冲天的火焰，却不知道，那是战友鲜活的肉体在燃烧，不屈的英灵在升腾。是他在用生命照亮战士们前进的道路。

舅姥爷名叫马二孩，藁城县志上有他的名字，⁽¹⁰⁾烈士陵园的亭碑上也刻着他的英名。

舅姥爷1943年10月牺牲，1946年曾祖母才得知。藁城1947年解放后，上级党组织通知她可以把舅姥爷的棺木迁回家。当知情人带她找到墓地，把棺盖打开的那一刻，曾祖母昏了过去。舅姥爷全身都被烧焦，没有一点好地方，只有那两排整齐的牙齿，让她认出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儿子的笑靥犹在，然而却是生死两重天。

曾祖母醒来后，狠狠地擦了两把眼泪，坐起来对大家说：“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我儿子是打鬼子死的，现在鬼子被打跑了，咱们穷人也解放了，我儿子死得值！我当烈属光荣！我不着急，我不难过。”

（二）丈夫落难

1939年冬天，舅姥爷在藁北打完仗后傍晚回家，晚上就被“皇协军”的人知道了，接着就报告给了鬼子和城里的警备队。

第二天，敌人就气势汹汹地闯进家里，进门就暴跳如雷地吼道：“听说你儿子当了八路，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着，几个爪牙就把曾祖父⁽¹¹⁾按倒，五花大绑地押到警备队。一进门他们就连打带骂，问曾祖父舅姥爷在哪儿当八路，是谁介绍去的，同村一起去的还有谁……曾祖父只说不知道，鬼子不信，大叫说不老实，接着指使警备队的爪牙把他绑在院子里的梯子上，用滚烫的开水从头顶上往下倒，头皮都烫掉了，直到最后昏死过去。警备队员看到曾祖父不动了，就打算等到天黑以后，拉到城西的死人坑里让狗吃了。

当时在警备所里当厨师的是曾祖母毛庄老家的邻居，他认识曾祖父。看到这一切，赶紧找理由请了假，回家告诉曾祖母的两个哥哥。他们两个急忙找了一辆手推车，摸黑把曾祖父从死人坑里找了回来。(www.daowen.com)

到家后，曾祖父已经奄奄一息，浑身冰凉，头发没了，头顶也没了皮，露出血红的肉，脸上黏着掉下来的头发，而且肿得认不出模样了。一家人已经哭成了一团。曾祖母的两个哥哥把曾祖父抬到北屋西头的夹墙里藏起来。三天后曾祖父醒过来，三个月后终于能坐起来了，总算从虎口里捡回了一条命。

后来，曾祖母把前边三间宽的宅基地卖了，给曾祖父治伤，有苦自己吃，有难自己扛，她不想让打鬼子的儿子知道。

但是自从敌人知道舅姥爷参加八路后，曾祖母家自然成了他们扫荡的重点户。不管是鬼子、“皇协军”还是警备队，只要一进村，就直扑曾祖母家，锅碗瓢盆全都砸掉，一个枕头扎九个洞……到1944年已经是家徒四壁，为了防止敌人继续迫害，曾祖母带着一家人回到毛庄娘家，一直到1946年10月藁城解放才回到南墩村。

（三）秘密入党

也就是在那个有家不能回，随时可能被敌人杀害的严酷岁月里，曾祖母与党组织取得了联系，并秘密参加党的工作，1944年5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南墩村妇救会主任。

从此曾祖母便有了她的事业，她组织村里的妇女做军鞋、组织村民捐粮食，向他们宣传党的主张，支援石家庄的解放战争，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也从未停止过扩大党的队伍，秘密地发展了许多党员。藁城解放后，曾祖母担任南墩村村党支部书记，带领全村人民进行土地革命；响应国家号召，组织村民开展社会主义集体化运动，成立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直到1959年离任。1979年，90高龄的曾祖母已是四世同堂，也就是在这一年的冬天，几多传奇的曾祖母带着对儿子的歉疚，去了他所在的世界。

烈火夺去了儿子年轻的生命，却铸就了母亲的钢铁意志。为了不让异族的铁蹄蹂躏祖国的山河，为了不让子孙背负亡国奴的枷锁，无数英雄的母亲在战争中忍住丧子之痛，用自己的青春热血汇成一条条汹涌的大河，用自己的汗水泪水谱了一曲曲壮丽的赞歌。涛声依旧，曲终人散，她们的故事随波流散，她们的名字悄然无闻。但是谁又能否认，她们的一生是最有意义的一生，是她们抖落了祖国母亲身上战火的灰烬，让这只浴火的凤凰重新展翅翱翔。

指导教师：钟金雁

【注释】

(1)紧挨石家庄东侧的一个县级市，距石家庄约25公里。

(2)藁城市的一个村子，位于南墩村东边约7.8公里处。

(3)藁城市的一个村子，位于藁城县城正南约5.9公里处。

(4)藁城市的一个镇，位于藁城县城正南约15公里处。

(5)藁城市的一个村子，位于南墩村西边约5.1公里处。

(6)当时任共产党七区党支书，现在没有人记得他的名字了，只记得人们都叫他孙老头。

(7)所在连连长名叫王兆元，新中国成立后任石家庄公署副专员。

(8)藁城周边的三个县，赵州、晋州分别也叫赵县、晋县。

(9)西钓鱼台村刘姓人家。

(10)载《藁城县志》，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4年版，第600页。

(11)曾祖父名叫马成群，1896年生，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