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本来不应该提出,因为这是常识。
现代意义上的天主要是一个空间概念,指地球表面以上的空间。当然,随着科学的发展,我们知道了天的许多内容,比如,天这个空间并不是没有物质,它是由许多气体构成的,有氧气。氢气、氮气、二氧化碳等。再比如,我们也知道,这个空间还分了许多层次,有对流层、平流层、电离层、臭氧层,我们把它们统称为大气层。
这些本来是知道的,但读完中国古代神话以后,还是禁不住要问:“天”是什么?因为,我们感觉到,古代神话中的天似乎与老师讲的不一样。如果你不信,可以一起来再读读这些美丽的神话。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
上下未形,何由考之?
冥昭瞢暗,谁能极之?
冯翼惟象,何以识之?
明明暗暗,惟时何为?
阴阳三合,何本何化?
圜则九重,孰营度之?
惟兹何功,孰初作之?”
“请问,关于远古的开头,谁个能传授?
那时天地未分,能根据什么来考究?
那时混混沌沌,谁个能够弄清?
有什么东西在回旋浮动,如何可以分明?
无底的黑暗生出光明,这样为的何故?
阴阳两气渗和而生,它们的来历又从何处?
穹窿的天盖共有九重,是谁动手经营?
这样一个工程何等伟大,谁个是最初的工人?”
屈原的诗追寻的是世界的起源问题,当然,他的问题并不是仅凭个人的想象,它包含了古代人对世界本源的看法,但同时,也是以大量的神话传说作为背景的,其中就包含了“开天辟地”的神话。
《淮南子·精神训》曾描述天地未分时的景象:上古的时候,没有天也没有地,世界像一个大气团,窈冥混沌。后来在混冥之中,慢慢生出了阴阳两位大神,他们在那里判别阴阳,安置四极,这才慢慢产生了世界万物。这个描述,带有很强的共性,因为全世界民族的造物神话几乎都是如此的,不论是印度、埃及。还是美洲的印第安人,都是这样来形容最初的世界。
在这些神话里,最粗扩、最美丽的神话,当是中国“盘古开天”的神话。
在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天也没有地,宇宙像一个混混沌沌。模模糊糊的大鸡蛋,在漫无边际地滚啊滚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在窈冥混沌中产生了一个生命,那就是人类的始祖——盘古大神。也许是受了这混冥景象的影响,盘古每天只知呼呼睡大觉,连动也不动一下。谁都想不到的是,盘古这一觉睡得好长好长,一下子睡了一万八千年。在这期间盘古孕育着、成长着。
突然有一天,盘古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四周是鸿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呀!他定了定神,还是什么也看不见,四周漆黑一片,黏糊糊的,闷得他心里发慌。他想:总这样下去怎么行呢?心里一生气,不知从哪里抓过来一把大斧头,朝着眼前黑暗的混沌,使劲一抢。只听得哗啦啦一声巨响,这个大鸡蛋似的混冥被盘古一斧头给劈开了。鸡蛋中一些轻的东西冉冉升起,变成了天,而一些重的东西沉沉下降,最后变成了大地。从此以后,人类有了自己的祖先,有了天,也有了地,一个美好的世界展现在眼前。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刚刚形成的天总不想在上面好好呆着,它总想与大地再结合在一起。于是,它又慢慢降了下来。盘古把天推上去,天又降下来,反复几次。可盘古不愿意再回到混沌中去,没办法!只好站在它们中间,头顶着天,脚踏着地,随天地的变化而变化。
可就是这样顶着,天与地也还是有一部分相连在一起,气得盘古左手拿个凿子,右手拿着他的大斧头,又劈又凿,好不容易才把相连的部分给弄断了。
这样一来,天与地再也合不拢了,天每天升高一丈,地每天加厚一丈,盘古的身子也每天增长一丈。这样又过了一万八千年,天升得极高极高了,地变得极厚极厚,盘古的身子自然也变得极长极长。据说,盘古有九万里那么高。
盘古双手托着天,脚蹬着大地,默默无闻独自一人在开天辟地,真是功德无量。然而,盘古再伟大也总是要死的,当他知道天再也掉不下来的时候,他倒下去死了。他临死的时候,周身突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从嘴里呼出的气,变成了风和云,他的声音变成了轰隆隆的雷鸣,他的左眼变成了太阳,他的右眼变成了月亮,他的手足和身体变成了大地的四极和四方名山,他的血液变成了江河,他的头发变成了天上的星星,他的肌肉变成了田地,他的牙齿、骨头、骨髓等,也变成了闪光的金属、坚硬的石头、圆润的珍珠、温润的玉石等,他的皮肤和汗毛变成了花草树木,就连他身上出的汗也变成了雨露和甘霖。
以上就是盘古开天辟地的神话,它既见于上古的记载,也见于民间的传闻。(www.daowen.com)
因为盘古大神厥功其伟,因而得到后世民众的广泛祭祀,盘古的寺庙从北方一直延续到南方,甚至海南都有盘古神祠。例如,桐柏山上的盘古庙就比较有规模,庙中,盘古神像手执太极轮,左右有金童玉女相伴。盘古山上的盘古庙、王屋山上的盘古庙,每年都有大批的人前来祭祀。由于中国古神的衰落,客观地说,盘古神在后来的祭祀中地位并不高,民间常常把他当成一个小神来祭奠。例如,《录异记》“盘古祠”条记:“广都县有盘古三郎庙,颇有灵应,民之过门,稍且致敬,多为殴击,或道途颠蹶。”这个盘古神的所作所为,与他创立的丰功伟绩相差太远了,简直像个无赖。可见人心不古,数典忘宗者自古有之。
我们不要把话扯远了,还是再回头分析一下盘古开天的神话吧。
以上盘古开天的神话,实际上混杂进来了许多的东西。神话可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盘古从混冥中一斧头劈出天与地,一部分是盘古用斧和凿,劈断了天地的连接部分。严格地说,神话的第一部分,根本不属于开天辟地的神话。它应该是原始民族对宇宙最初状态的设想,以及突然感知宇宙的一种记忆描述,这个问题以后还要详细讲。
神话的第二部分,即盘古在天慢慢下降的过程中,用斧头和凿劈开天地相连接的部分。通观中国整个神话,开天辟地应有几个神话组成,比如,“天倾西北”、“天维缺”,以至后来的“女娲补天”,它们的内容只和盘古开天神话的第二部分有关。因此,盘古神话的第二部分,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开天辟地,这又与共工的神话相互连接在一起。
盘古的神话是美丽的,因为他是个伟大的善良之神,默默为人类做了许多好事,由于他的“临死化身”,我们才拥有了这样一个美好的世界。接下来共工的神话,可就未必美丽了,因为他是个恶神,曾给人类带来苦难。
盘古虽然费了极大的努力开天辟地,可开天辟地的任务并没有真正完成。也许是在盘古死后,那个本来升上去的天,又慢慢降临大地,就悬浮在人们的头顶上,仿佛一伸手就能摸得着。天和地之间有一根大柱子——不周山,它上顶着天,下接着地。从某种角度看,这不周山就是盘古的化身。
有一年,天上出了一个坏神,他就是水神共工。他长着人一样的脸,蛇的身子,红红的头发,简直是只愚顽的禽兽,性情极为残暴。可能是与火神祝融争夺权利,两个神大打出手,战争的结果,根据人间善恶法则,代表光明的火神自然是胜利了,而代表黑暗的水神共工当然战败了。可没想到的是,小肚鸡肠的共工打了败仗,一口气闷在肚子里,又羞又恼,竟一头向支撑天地的巨柱——不周山碰去。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不周山倒了。这下子可了不得了,天上立刻塌了一个大窟窿,地的一角也陷下去了,“天残地缺”。天,带着这样一个丑陋的大洞,无奈地向上升去,越升越高。从此以后,天就再也没有回到大地的上空。这就是著名的“共工怒触不周山”的神话。
共工“触山”一事,在上古神话里保留了两个版本,一说共工因与祝融战不胜而触山,一说共工因与颛顼帝战不胜而触山。实际上没有必要深究共工究竟和谁打仗的问题,反正神话“触山”的主干是相同的。同时,共工“触山”的几种说法并存,恰好可以反过来证明“触山”一事在神话中存在甚是广泛。
盘古凿山与共工“触山”,这两个神话有必然的联系。从对象上而言,两个神话针对的都是高山;从目的来看,两个神话都涉及把天柱弄断;从涉及的内容看,两个神话同时讲述天地分离的原因及过程。因此,这两个神话应该是同一神话的变种。
有人认为,共工“触山”的神话属于推原神话,所谓的推原,就是追寻事物的本源。共工“触山”是为了解答“天倾西北”的原因。我们认为,这是根本不对的。共工触山与盘古开天,同属于一个更加古老的神话,它们讲述的主题是同一个:即天地是如何分离的事实和原因。因此,“天地分离”与“天倾西北”是两个不同的事件,以下将有专门论述。
以上两则神话,都涉及一个核心问题——天,从中我们发现,两则神话中的天有三个共同点。
一、我们所谓的“天”,在一个不能确定的时代里,曾经距离我们很近。盘古神话里,天和地挨得很近,几乎就要重合了,害得盘古只好站在中间顶着。共工“触山”的神话里,天与地距离也不远,中间仅仅隔着一座不周山。在其他“天梯”的神话里,天地也是很近的,连凡人都能顺着“天梯”爬到天上,《国语·楚语》说,楚昭王曾问观射父,如果天与地相通,庶民能够顺着天梯登天吗?可见,在神话讲述的那个时代,天离地很近,就悬浮在我们的头顶上。
二、“天”和地是在某一个事件当中分离的,在盘古神话里,天离开地是因为盘古凿断了天地相连的部分,同时也因为盘古在天地中间倒下去的缘故。共工的神话就更明确了,就是因为他碰断了支撑天地的巨柱——不周山,才导致天地分离。
同时,天地分离有十分强烈的动感。在盘古神话里,“天日高一丈”,而且刚刚分离的天空几次想降下来与大地重合,摇摇欲坠。在共工的神话里,不周山倒了,而天连接不周山的那部分竟然“轰”地崩塌了一块,然后才冉冉升起。因为神话的核心是天而不是地,因此,在描述中“天”有了很强的动态感觉。
假如我们承认神话中的描写有一定真实背景的话,那么按照一般性的常识,凡是可以发生空间位移的东西,必定是个有形(至少肉眼可以看见,因为古人没有显微镜)的物体。
三、世界上所有关于天地分离的神话,无一例外地认为:天和地是由同样一种东西——混沌中产生的。也就是说,天和地的结构是相同的,都是由某种有形的物质性东西构成的。比如,中国天梯的神话就隐含了这一思想,有形的物体所连接的,必然也是有形的东西。在共工神话里,天崩塌的那一块正好是与不周山上连接的那一块。不周山是高山无疑,是山就为五土之一,那么,天崩的那一块也应与不周山相同了。再后来,女娲补天的神话也一样。
很明显,神话是把看不见、摸不着的天拟成物来描写,这点是可以肯定的。这就产生了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古人出于宗教的需要(因为任何神话都与宗教情怀有关),确实把虚无的天空拟成有形的物质,因为无形的虚天是很难想象的。如此一来,问题出现了,既然虚无的天空无法想象,为什么还要去想象呢?什么才是产生想象的理由呢?在前两节里,我们曾分析过,无形的虚天没有引人注目,从而产生宗教倾向的特质,因此,由于宗教需要而把天拟成物的可能性不大。
另一种可能是,神话本身表达的就是真实,它是对天的直描,是在表达一个真实的历史事件。在那一事件中,天就如神话中表现出来的一模一样。
面对两个不同的天概念,我们今天应该怎样去取舍呢?
在整个考虑了中国“天”系列神话,包括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共工触山、天梯、天缺地残等等后,我们认为,中国天系列神话的出现绝非偶然,这些神话的主干恰好可以排列成一个惊天动地的事件过程。因此,我们必须有勇气去面对这样一个大胆的推论:神话中向后人描绘的“天”,它并不是一个无形的虚天,而是一个有形有体的实在“天”,即天是指一种实有的物体。所有的天神话都在讲述“天”这一物体在史前发生变动的真实记载。也就是说,神话中的“天”与我们现在的天概念指的不是一回事。
“天”,曾经是一个实体,是由有形有体的物质构成,这是一个多么离奇的推论啊!然而,它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读到这里,一些被传统思想束缚着的人,肯定会勃然大怒,他们会说:“你不能随意拼接一两则神话的某些内容,而得出一个异想天开的结论。即使是假设,也要有比较充足的证据吧?”但我们要问:世界上有多少科学发现是系统研究后的结果?瓦特发明引发欧洲工业革命的蒸汽机,不也是源于蒸汽推动壶盖的一个偶然启示吗?世界上哪一种主要的科学理论是从实验室出来的呢?当爱因斯坦发明相对论时他掌握了多少证据呢?实证主义的研究方法固然很重要,但如果过分强调了实证的作用,甚至被实证的方法彻底束缚了头脑,那么我们人类和许多科学就不会有今天。
因此,我们不能因为缺少实证的根据就失去进行严肃假设的勇气,同样,我们也不能用有无充足实证的标准去刁难任何一种假设。再说,我们关于“天”是有形实体的假设,并非仅仅来自以上两则神话,上古神话的地理位移、异地同说两种现象,给我们的假设提供了另外一种证据。
说到盘古,在本世纪初,一些外国学者研究了中国神话以后,提出“盘古是条狗,大禹是条虫”的观点。关于盘古是条狗,起源于《后汉书·南蛮传》,讲的是高辛王当国时,一只名叫盘部的忠勇狗,因杀敌立功,娶了公主为妻,因而传下后代,成为南方“蛮”族始祖的故事。这本来是西南少数民族,如苗、瑶、畲、黎等族的神话,与汉民族本无关系。不过因为“盘瓠”。“盘古”发音相近,就有人认为他们是一回事。
不错,汉族的盘古神话与西南少数民族的盘瓠神话有类似之处,他们都是造物主,是人类的始祖。但盘古开天的神话,惟汉族记载最为全面。是西南少数民族接受了汉族的盘古神话,还是汉族接受了西南少数民族的盘瓠神话呢?我认为都不是,这两个神话的源头是同一个,描述的是同一个我们将要提到的事件。后来,聚集在一起的人,开始迁徙,文化发生了歧变,神话也发生了变异。于是,苗族地区有了盘瓠的神话,而汉民族则保留了盘古的神话。
有人说,盘瓠神话载于东汉的《风俗通义》,而盘古神话载于三国的《五运历年记》,因此,盘瓠神话比盘古神话古老,所以,盘古肯定是从盘瓢那里演变过来的,这个说法也不对。大家知道,中国没有系统记录神话的文献,现在的神话零零散散,见于各类书中,根本无法区分年代,怎么能用先被记录或后被记录来判定哪一个神话更早呢?这是一个常识问题。
盘古神话地理位移、异地同说的现象,恰好可以证明我们的推论,盘古开天、天地分离作为一个动态的事件,被不同民族目击,因而以神话的形式保留下来。如果不是对同一动态事件的描述,根本不可能形成同一内容的神话传说。
事实上,关于“天地分离”神话地理位移、异地同说现象不但在中国,在印度、菲律宾、日本等国的神话故事里,我们同样发现了极为相似的上古传说。如果说,对“天”的描绘仅仅出于中国古代先民的宗教需要的话,那么又如何去解释这种大范围的惊人一致呢?
在没有其他更为合理的解释之前,我们为什么不能先假设神话中的“天”是一个有形的实体呢?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去想:世界范围“天地分离”的一致性都来源于一个共同的事实呢?
如果我们结合中国古代的唯一国教——天崇拜及中国人几千年奇怪的宗教心理,“天”是个有形实体的推论,几乎是唯一正确的推论。只有这个推论才能为天崇拜找到立足的根基,才能圆满解释天崇拜与天神话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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