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甘肃回族的民间文学

回族民间文学主要包括民间歌谣、民间说唱、民间故事等几类。回族民间故事包括神话、传说、故事、笑话等，其内容包括了宗教、历史、政治、经济等。每每闲暇之时，总有能言善道的回族老人给后生晚辈们讲述各类故事。以此达到传承文化，教育后辈的目的。

回族民间说唱比较有特色的就是前文已经述及的婚礼“宴席曲”。回族认为“结婚三天无大小”，所以，尽管伊斯兰教在部分场合严禁唱歌跳舞，但在结婚等喜庆场合仍有贺喜唱曲的风俗。每到这样的时候，总要请几位能唱的人来为宾客助兴，整个宴席过程中，大家边吃边唱，逗趣嘻闹，个个兴趣盎然、心花怒放。宴席曲的内容文雅而丰富，或者歌唱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如《杨家将》、《孟姜女》等；或者歌唱建国后人民的幸福生活；更多的是表现爱情内容，亦或是歌唱爱情、倾诉对旧社会的鄙视和不满等等，既可以叙事也可以抒情。著名的《纺四娘》就是在回族当中流行最广的一部叙事宴席曲，全曲长302句。叙事长诗方面还有《马五哥与尕豆妹》。

回族的民间歌谣在回族民间文学中是非常有特色的一个方面，因而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传承主要通过生产劳动和社交生活来实现的，它包括了劳动歌、时政歌、生活歌、情歌、儿歌等极其丰富的内容和夯歌、劳动号子、信天游、五更调、四季调、十二月调等多样的形式，这些歌谣中，最具有回族特色的是“花儿”。

“花儿”又名“少年”，发源于回民聚集的临夏回族自治州，这里素有“花儿”的“故乡”和“圣地”之美称。不仅回民是“花儿”的主要唱家，居住在这一带的汉、保安、东乡、撤拉、土等民族人民也喜爱这种山歌。它格律奇特，韵律别致，具有高亢、豪放、优美、悠扬的特点，有着强烈的艺术魅力和浓郁的回族特色。 “花儿”在回族的生活里是被视为“野曲”而存在的，它只能在野外唱而一般不能在家里和村庄里唱。有首“花儿”这样唱道：

花椒树上你甭上

上去时刺儿扎哩

庄子里头你甭唱

阿訇听见是骂哩

尽管如此，唱“花儿”仍然成为回族的一种风俗习惯，任谁也无法阻止，请听这首“花儿”这样唱：

花儿本身是心上话

不唱时由不得自家

刀刀拿来头割下

不死还是这个唱法

因此，在甘肃临夏的田间地头、林间牧场，到处都可以听到悠扬的“花儿”歌声。除了平时的散唱外，还有专门的“花儿”会。据统计，仅甘肃省临夏州境内，每年就有100多处大型“花儿”会，其中规模最大、影响最广、最深的是松鸣岩“花儿”会、莲花山“花儿”会。

松鸣岩“花儿”会，每年农历四月二十日举行；莲花山“花儿”会在每年农历六月初一至初六举行。届时回族男女和汉、东乡、保安等几个民族的歌手云集“花儿”会现场，一边观赏风景，一边对歌欢唱，这儿一堆，那儿一簇，热闹时整个“花儿”会现场人数可达到数万人。“花儿”会的歌手，一般都是相熟男女青年三至十人为一组，其中一定要有一名能出口成章、即兴编词的“串把式”和有几个吐字清楚、歌声嘹亮的“金嗓子”。对歌时，歌手们围在一起，花伞遮阳，彩扇送风，“串把式”即兴作词，“金嗓子”放喉领唱，其他人则随声和唱。若走在前面的一组看到后面有人上来，则用马莲花绳拦住去路，让其对歌，对上才能过去，如小伙子用马莲绳拦住姑娘唱道：“马莲绳绳拦得宽/宽似铁打的虎牢关/你对不上时底下钻。 ”姑娘马上对：“材一页，一页材/你把马莲绳放开/好的‘花儿’后头来。 ”小伙子又唱：“杆两根，两根杆/绳绳不堵心不愿/知心‘花儿’唱一段。 ”姑娘又马上对道：“口唱‘花儿’四下走/让路咱们交朋友/叫你一定听个够。 ”如此反复对唱，双方歌声此起彼伏，对答如流，气氛十分醉人。也有不少青年男女彼此对歌，认识了解，产生了爱慕之心，结为良缘。因而“花儿”会，不仅是“花儿”歌手竞赛与交流的舞台，还成了回族等劳动人民的狂欢节日。

回族“花儿”内容极为丰富，包含了农事、时政、生活、爱情等方面的内容。如：

高不过蓝天深不过海

亮不过太阳的光彩

幸福的大路共产党开

好不过社会主义时代

夜明珠无光黑土里埋

旧社会，穷苦人难把个头抬

手压着腔子牙咬着挨

新中国共产党拉盘（帮助的意思）者起来

六月里到了麦黄了

尕镰刀手心里攥了

庄上的尕妹子打发了

心冰着康（腔）子里哈（下）了

天上的云彩跑马哩

太子山拉雾着下哩

尕妹的心里有假哩

费那个心思着咋哩

尕手尕脚尕指甲

尕手上包的是海纳（凤仙花、指甲花——引者注）

抓住尕手儿问一句话

尕嘴儿一抿着笑哈

在艺术处理上回族“花儿”大都采用比、赋、兴手法，如：

阿哥是凤凰天上旋

尕妹是园中的牡丹

不说尕妹妹长得端

还说阿哥的眼馋

扎花的兜兜盘锦呢

盘锦是要两根线呢

维下的朋友宽心呢

倒把我的心扯烂呢

左手里端的茶缸子

右手里拿的是碗子

心想连尕妹子锄田去

尕手里没拿上铲子

另外，回族民间有一首广为流传的叙事长诗《马五哥与尕豆妹》，学术界也把它归入“花儿”类。它是根据清朝末年发生在甘肃河州回族中的一个真实故事编唱的，大意是说，河州莫泥沟青年马五哥与尕豆妹相爱，但被恶霸马七五迫害的爱情悲剧。全诗情节简洁，结构紧凑，语言朴实，形象生动，如泣如诉﹐具有感人的艺术魅力。

马五哥与尕豆妹

序曲

光绪七年怪年成，

莫泥沟出了个大事情。

有心人编成花儿曲，

唱到了各州府县里。

曲儿未唱心先酸，

曲儿唱完泪淌干。

初恋

河州城里九道街，

莫泥沟出了一对好人才。

阳洼山上羊吃草，

马五哥好比杨宗保；

天上的星宿星对星，

尕豆妹赛过穆桂英。

大夏河水儿四季清，

少年里马五哥是英雄；

一片青草万花儿开，

女子中的尕豆妹是好人才。

马五哥放羊者高山坡，

尕豆妹担水者河边里过。

“马五阿哥你站下，

你的模样儿我看下。 ”

马五阿哥站下了，

尕豆妹把模样儿看下了。

天上的雀儿飞者过，

马五阿哥是麻子哥。

麻是麻在皮外哩，

心肠好者人爱哩。

没换个“记首”没答个话，

俩个人心儿里照洋蜡。

“三岁的马驹儿你吃水，

马五哥快来歇一会；

三岁的马驹儿点个头，

我和马五阿哥换记首。 ”

尕马儿拴的者柳树上，

尕豆和马五叙心肠。

“一岁儿小来两岁儿大，

我俩人苦水里泡着大。 ”

“你没有老子我没有娘，

尕婚缘自个儿来商量。 ”

“世上的男子千千万，

只有马五阿哥我喜欢。 ”

“川里的牡丹开不败，

只有尕豆妹马五哥爱。 ”

马驹儿嘴啃杨柳叶，

尕豆妹和马五哥心里热。

“你把我疼来我把你爱，

指甲连肉是分不开！ ”

对者胡达把誓发：

“活不分手死一搭！ ”

婚变

晴天里站下一疙瘩云，

有钱人长的虎狼心。

马七五把尕豆妹看上了，

打发的媒人来回跑，

给尕西木娶亲是哄人的话，

马七五想霸占这朵花。

人家的天来人家的地，

尕豆妹哭死者不愿意。

人有钱儿势力大，

尕豆家穷者没办法。

听见尕豆妹快出嫁，

马五哥心里绾疙瘩；

尕豆妹硬给抬走了，

马五阿哥的心灰了。

尕豆的心上绾疙瘩；

千思万想的解不下。

女婿娃十岁我十六，

我连你前世有啥仇？

进去个房门女婿娃尕，

转过身子把眼泪擦。

左一把擦来右一把擦，

眼泪里擦出个萝卜花。

婆婆问者哭的个啥？

“眼睛里钻了个土渣渣。 ”

人家的女婿娃十七八，

我配的女婿娃是捶头大。

嫑（báo）说女婿娃是个尕娃娃，

就是个大人谁爱他。

女婿娃连马五哥比一下，

眼泪就像是白雨发。

女婿娃尕者上不去炕，

一把揪到者炕沿上。

女婿娃尕者贪瞌睡，

孤单单身子靠给谁？！

左思右想睡不着，

肝肠痛烂心急破。

一怨胡达不公道，

把牡丹撇在火里头烧；

二恨公公马七五，

你给尕娃娶的啥媳妇；

三骂媒婆子坏天良，

图财坏事的狼吃上；

怨罢天来又怨地，

尕豆妹拿定好主意：

不怕挨打受折磨，

尕豆心牵马五哥。

那怕它钢刀拿来头割者去，

要和马五阿哥成夫妻！

相约

马五哥饮马泉边里来，

尕豆妹担水者出门来。

两个人缘法就这么巧，

清水的泉边里碰上了。

马五哥把马驹儿拴下了，

尕豆妹把水桶儿放下了。

日头撇西者下山了，

俩个人抱住者哭酣了。

诉不完苦来叙不完情，

手握手儿舍不得分。

“白丝布袜子双梁子鞋，

今晚上尕妹的大门上来。 ”

马五哥主意拿不稳，

“去了怕是不理行！ ”

“马五阿哥你嫑太死心，

理行不是由天定。 ”

“杀人的刀子接血的盆，

天大的事情妹担承。 ”

“你来是来吗我等者哩，

大门是麻杆儿顶着哩。 ”

“你来是来吗我候着哩，

二门是毛线扣着哩。 ”

“双扇大门单扇开，

身子一斜快进来！ ”

“大门开是门响哩，

门窝里尕袖儿衬上哩。 ”

瞎猫儿上房二更天，

俩个人约下了好时间。

热恋

鸡娃子没惊狗没咬，

马五阿哥到来了。

进了个头门没说个话，

马五哥心里挽疙瘩。

进了个二门亲了个嘴，

心里的疙瘩化成了水。

三间大房满间炕，

四六棉毡双铺上。

大红的桌子擦一擦，

细瓷的盅子里茶倒下。(www.daowen.com)

“三层的油香九层的饼，

吃哩不吃尕妹的心。

鞋袜脱掉炕上来，

女婿娃不要撞醒来。

花花的枕头我俩人枕，

女婿娃枕给个木墩墩；

花花的被儿我俩人盖，

女婿娃盖给个破口袋。 ”

马五阿哥的好心肠，

白大布手巾里包冰糖。

“冰糖放在枕头上，

吃哩吗不吃你思想。

你不吃是我吃上，

相思病害在个我身上。 ”

月牙儿照在窗子上，

马五哥和尕豆妹好欢畅。

月牙儿照在柱子上，

尕豆妹和马五哥细商量。

“天上的月牙儿撇了西，

我俩人啥时候成夫妻！ ”

月牙儿下山鸡娃子叫，

想来想去是主意少。

“马五阿哥你主意拿，

掏出钢刀把女婿娃杀。 ”

“脚户哥走者大峡里，

孽障的憨憨杀啥哩！ ”

“脚户哥走着小峡里，

谁惜你我的孽障哩！ ”

“好心想了不要杀，

女婿娃还是个憨娃娃。 ”

“马五阿哥你心拿硬，

不杀他，我俩人事不成！ ”

逼杀

风刮得窗帘儿哗啦啦，

睡梦里惊醒个女婿娃。

双手揉开两支眼，

一见马五哥他要喊。

尕豆妹急出一身汗，

马五哥忙把嘴捂严。

“你捏紧脖子我压住身，

万不能叫尕西木喊出声。 ”

马五阿哥的手重了，

尕西木四肢不动了。

白布汗禢儿血染了，

马五阿哥的心软了。

“一把麸子一把面，

给我的马五哥把血手缠。 ”

“缠干了血手你快走，

小心隔壁子大黄狗。 ”

“我走了祸害给你留，

怎叫我尕妹受苦头。 ”

“有福同享祸同受，

马五哥你要站快些儿走。 ”

“马五阿哥你嫑忙，

我搭梯子你上房。 ”

马五哥上房者站下了，

隔壁子二妈看下了。

“二妈二妈你嫑说，

我给你许下个月兰索。 ”

“把你的月兰索见过得多，

痛死了我家的小哥哥。 ”

马五哥撒腿者跑远了，

尕豆妹忙把妈妈叫。

“妈妈、妈妈你快起来，

尕西木嘴里血出来。 ”

听说是尕娃嘴里出来血，

急得阿娜（妈妈——引者注）心肝裂。

擦着火来点着灯，

四处的墙根里寻脚印。

马五阿哥他不妙巧，

上去房他把鞋掉了。

“手儿里提的马五的鞋，

不是马五是谁来！ ”

“墙又高来狗又歪，

四面五路他哪里来？！ ”

“妈妈、妈妈你胡嫑缠，

昨晚夕没见马五哥面。 ”

“黄脸娃子你嘴嫑犟，

做下的坏事装不像！ ”

“妈妈、妈妈你胡嫑说，

马五哥出门者三个月多。 ”

“黄脸娃子你嘴嫑钢，

马五昨晚夕巷道里浪。 ”

“妈妈、妈妈你胡嫑讲，

马五阿哥是好心肠。 ”

“好心肠吗瞎心肠，

我的尕西木死的太孽障。 ”

“河州城里告一状，

我看他马五长翅膀！ ”

一告

河州城里炮响了，

马五阿哥给告上了。

几个衙役抓来了，

马五阿哥藏着窖里了。

上下的庄子都寻遍，

马五阿哥没见个面。

快班的班头着了慌，

叫几个衙役来商量。

一个衙役猜着了，

把马五阿哥抓下了。

马五哥脖子里铁绳响，

尕豆妹心里像刀扎上。

马五阿哥抓给者城里了，

大老爷阴子里说通了。

亲戚朋友把银钱凑，

给老爷背给了半背斗。

几十个元宝喂上了，

大老爷一见心软了。

大老爷见钱者心变了，

命案问者不算了。

不是官司也罢了，

马五哥出来者话大了。

气得马七五浑身抖，

要和马五哥作对头。

银子驮了斗三升，

把马五哥告到兰州城。

错断

兰州城，九里三，

四大衙门修得宽。

皋兰县里办命案，

一声炮响连夜船。

兰州的快班到来了，

猫抓老鼠地拿来了。

日头上来冒了个花，

孽障的尕豆活抓下。

双捉双拿双配搭，

背扎两手往兰州押。

马五哥上了个铁笼子车，

尕豆妹上了个木笼子车。

囚车过了关山了，

看见兰州的旗杆了。

黄河的浮桥上射三箭，

马五和尕豆遇了个面。

大老爷坐者大堂上，

话儿问到了心肺上。

“六班的衙役两边里站，

哪一个衙役你喜欢？ ”

“六班的衙役两边里站，

哪一个衙役我不情愿。 ”

“大老爷我也里面排，

尕豆儿你心上来不来？ ”

“大老爷你也里面排，

只有马五阿哥我喜爱。 ”

刀子拿来头割断，

我把我的马五哥再见一面。

马五阿哥见一面，

杀哩吗刮哩我情愿！

大老爷堂上一声吼，

六班的衙役齐动手。

竹板子打来夹棍夹，

“谁教你把女婿娃杀？ ”

“杀人的死罪我承当，

是谁叫我俩人把祸闯？

叫一声胡达你睁开眼，

我俩人的冤枉谁评判！ ”

马五哥豁出了五尺身，

要救尕豆妹妹的身。

“大老爷把我的头割下，

尕豆的身子你嫑糟蹋。

你把尕豆放给者回，

天大的罪名我一人背。 ”

“我俩一搭来了一搭回，

死了是这辈子不后悔！ ”

“我和尕妹一搭里走，

胡达的跟前诉冤走！ ”

大老爷他把个钱吃上，

活罪吗断在个死罪上。

大老爷判决下来了，

尕豆和马五哥问斩了。

前打锣鼓后吹号，

兰州城里吵红了。

南山里黑云绾疙瘩，

雷响电闪者白雨发。

南山的白雨下来了，

兰州城里的人们看来了。

一搭儿唱来一搭儿走，

没见过这么一对好连手。

尕豆妹和马五哥实可怜，

一搭儿杀在了华林山。

马五和尕豆杀下了，

俩人的血淌在一搭了。

尾声

华林山上草青青，

可惜了一对干散人。

这是编成曲儿了，

各州府县里唱遍了。

唱曲的人们泪不干，

听下的人们心常酸。

人人讲来个个论，

只恨这世道太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