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科知识 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创作及思想:20世纪欧美文学史

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创作及思想:20世纪欧美文学史

时间:2023-12-06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1912年维吉尼亚与伦纳德·伍尔夫结婚,同时开始她的创作生涯。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时局的动荡加重了伍尔夫对西方文明前途的悲观情绪。伍尔夫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精神病反复发作。伍尔夫的创作向20世纪初英国传统作家和他们的文学观发出了挑战。此外,伍尔夫思想的先锋与前卫、观念的激进与新颖还表现在她的女权主义思想上。而此时在理论方面,伍尔夫已发表了一些阐释新观点的评论文章。

维吉尼亚·伍尔夫的创作及思想:20世纪欧美文学史

维吉尼亚·伍尔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年)是英国20世纪最重要的女作家,欧美意识流小说的杰出代表作家。

一、生平与创作

伍尔夫1882年1月25日出身于伦敦文学世家,父亲莱斯利·斯蒂芬是有名的哲学家、传记作家和出版家,曾主编《国家名人传记大辞典》和《康希尔》杂志。母亲美丽、优雅且感情丰富,对她产生重要影响。伍尔夫没有受过通常意义上的学校教育,她在父母的教诲下,利用父亲的藏书和伦敦大英博物馆勤奋学习,博览群书,很快掌握了写作知识,还自学了拉丁语和音乐。父亲不仅才智过人,还热忱好客,交友甚广。每逢周末,家里经常高朋满座,其中有亨利·詹姆斯托马斯·哈代、乔治·梅瑞狄斯等文坛学界名流。少年伍尔夫就在他们谈文论诗时仔细聆听,耳濡目染,受益匪浅。13岁时,母亲病逝,由于深受刺激她首次精神失常。1904年,父亲去世,伍尔夫随同家人迁往伦敦文化区布鲁姆斯伯里,开始研究英国、希腊、罗马古典文学,并到帝王学院学习历史和语言课程。1905年,她开始为当时最具影响力的《泰晤士报文学副刊》撰写文学评论,发表关于文学与创作的新颖见解。与此同时,通过兄弟索比,她结识了许多剑桥学子。他们经常到她家聚会,讨论哲学、文学、美学问题,时间一久,一个自由松散的文学团体“布鲁姆斯伯里文学团体”形成了。随着影响力的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学者、画家、评论家纷纷加入,其中有成为她好友的诗人艾略特、哲学家罗素、小说家福斯特,有后来成为她丈夫的剑桥学子、政论家、报界人士伦纳德·伍尔夫,还有对她创作观念、技巧产生很大影响的后期印象派画家罗杰·弗赖伊等。这个团体没有明确的纲领和宣言,因活动持续时间较长,成员杰出而影响甚大。1912年维吉尼亚与伦纳德·伍尔夫结婚,同时开始她的创作生涯。伍尔夫从小身体虚弱,但她以惊人的毅力,凭着对文学事业的执著追求勤奋创作。1917年与丈夫创办的霍加斯出版社,不仅出版伍尔夫本人许多作品,还扶持年轻并富有创见的作家,如艾略特、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就连乔伊斯的《尤利西斯》未落实出版前,也尝试过此出版社。霍加斯出版社在传播现代派作品、推动现代主义文学的发展方面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时局的动荡加重了伍尔夫对西方文明前途的悲观情绪。法西斯德国的轰炸使伍尔夫的住宅和出版社毁于一旦,这更加重了她的压抑感。伍尔夫的身体状态越来越差,精神病反复发作。由于不堪承受生活与工作的重压,1941年3月28日她在苏赛克斯的马斯河投水自杀。

伍尔夫的创作向20世纪初英国传统作家和他们的文学观发出了挑战。她在大量的随笔和评论中,对现代小说的改革和意识流小说的理论发表了精辟的观点。她认为,人类生活错综复杂、千变万化,只有人的内心世界是“真实的”、“永恒的”,生活就是内心世界的主观印象和感性经验的总和。现实主义作家往往注重“物质主义”,不注重“精神”,是些编织坚实可靠和酷似生活故事的“工匠”,传统的创作方法捕捉不住生活的真髓。她推崇以乔伊斯为代表的“精神主义者”,他们的创作方法能够捕捉到“心灵的火焰”。伍尔夫在著名的《现代小说》一文中系统地阐述了这些观点,这篇文章被视为意识流小说的创作宣言。她认为真实存在于人物内心深处不断涌现的意识活动和心灵的闪光之中。“生活并不是一连串对称排列的马车灯,生活是一圈光晕,一个始终包围着我们的意识的半透明层”,每日每时,“人们的头脑接受千千万万个印象——细碎的、奇异的、转瞬即逝的,直到用利刀镂刻一般的。这些印象像无数原子一样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这就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历事物的真正方式。作家要写他“想写”而不是“必须”写的东西,而发自人的切身感受的创作往往“没有情节,没有喜剧,没有悲剧,没有已成俗套的爱情穿插或最终结局”。伍尔夫所极力主张的“真实”是变幻无常、捉摸不定的,忽而存在于尘土飞扬的道路上,忽而存在于街头的一片纸上,忽而存在于阳光下的一朵水仙花里,存在于心灵和精神之中,与人的各种感觉、体验、无意识融合在一起。她主张:“让我们按照这些原子坠入人们头脑的方式来记录它们吧”,“作家的任务难道不是把这种变化不定的、未知的、不受限制的精神传达出来,尽可能地不加上一点异己和外来的混合物吗?”在《贝内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中,伍尔夫饶有风趣地用简短的故事论证自己的观点。车厢内布朗太太被四个小说家注视,贝内特、威尔斯、高尔斯华绥关注她身外与丰富心灵毫不相干的东西,只有伍尔夫注视她,想像她内心活动,批评传统小说家“只要肉体,不要灵魂”。在作家眼中,一日之内,成千上万个念头闪过人们的头脑,成千上万种思绪在心中交叉、冲突、消失,传统的刻画与描写怎么能够满足现代读者的要求呢?她主张打破传统小说题材的限制,把描写重点从外部移向内心,着重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而意识流正是描写现代人复杂的内心世界的一种恰当的文学表现形式。为揭示内心世界的主观感受,甚至可以或者不得不抛弃小说家通常遵循的常规。

此外,伍尔夫思想的先锋与前卫、观念的激进与新颖还表现在她的女权主义思想上。她经常为女权运动撰写文章,在文学创作中写出了大量关于女作家及其作品的评论。这些评论文章除思想激进、新颖,分析细致、生动外,还饱含作者深深的赞赏之情和对女性身逢艰难处境的真挚同情。

伍尔夫的文学创作始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最早的两部长篇小说《出航》(1915年)和《夜与日》(1919年),无论在内容上还是叙述风格上都属于传统小说的范畴。而此时在理论方面,伍尔夫已发表了一些阐释新观点的评论文章。其创作相对理论而言表现出滞后的特点,这让我们认识到,作家探索自己的独特创作风格的道路是多么艰难,历经了多少摸索与探求。1917年写作的短篇小说《墙上的斑点》是伍尔夫第一篇意识流实验小说,从整个创作来看,它是作家意识流风格形成的一个良好开端。

《墙上的斑点》写一个女人对墙上一个小小斑点展开联想,从而引发种种回忆与遐想。凌乱的思绪“一哄而上”,她联想到人生无常,想到过去的住户,想到莎士比亚,想到特洛亚城、古冢、白骨、考古,想到英国人的多愁善感。女主人公完全沉浸在白日梦里,直到思绪被突然打断,才回到现实。仔细辨认,原来墙上的斑点就是一只蜗牛。小说随之戛然而止。作品始终没有情节,至于传统小说中的环境、主人公身份、个性爱好等统统不着一字,只有主人公的意识在活动,客观现实已失去了实际意义,反成为人自由联想的支点。作品首次体现了作者以时间和意识为叙述和构思核心的创作原则,这是伍尔夫小说风格一次有益探索与突破,预示着一种新风格的到来。

随后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星期一或星期二》(1921年)以及第三部长篇小说《雅各布的房间》(1922年),都表现出浓郁的实验风格,表现在时空处理上,是善于捕捉“重要瞬间”和生存的“关键时刻”,虽然短暂,却使主人公突然领悟到生活的全部意义。《雅各布的房间》中对话只有只言片语,众多意象随意呈现,但作者注重传达感官印象,所以人物的心理活动更生动,内容更细致丰富。

标志着作家创作风格成熟与完美的两部作品是1925年发表的意识流杰作《达罗威夫人》和1927年发表的代表作《到灯塔去》。

《达罗威夫人》是伍尔夫的成名作,也是本世纪英美意识流小说的经典之作。在这部小说中,伍尔夫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创作风格并完全脱离了传统轨道。她在日记中写道:“我认为这种设计比我其它任何作品更加出色。”故事情节十分简单且平淡无奇,写达罗威夫人在6月的一个早晨上街去买鲜花到晚上举行宴会之间15个小时内的生活。年过半百的达罗威夫人虽然过着优裕富贵的生活,却寂寞无聊,整日生活在一种莫名的孤独与焦虑之中。她从住宅到花店一路上浮想联翩,通过沿途所见,联想、回忆、追溯了自己从18岁到52岁的主要经历,欢乐地冲上蓝天的云雀使她想起少女时代同样清闲的一个夏日早晨,想起当时的恋人沃尔什,思绪时断时续地回到当年的爱情生活。有时又想到女儿,和她关系日渐疏远,使达罗威夫人感到忧虑。街头景象生机勃勃,但她却怅然若失。小说还有另一条线索,平民出身的退伍军人史密斯,一个精神病患者,此时在妻子陪同下也在街上。史密斯由于在战场上深受刺激,精神失常,达罗威夫人始终未和他见面。当达罗威夫人在花店买花时,街上传来汽车发出的一声巨响,她大吃一惊。巨响使史密斯也大吃一惊,小说线索跳到史密斯。这位饱受战争惊吓的老兵,整日胡思乱想,生活在恐惧之中。下午,达罗威夫人回到家中,叹息时光易逝,害怕死亡到来。沃尔什突然来访,热情依旧,使达罗威夫人更加惆怅,两人相对,感慨万分。小说最后在晚宴中结束,席间一位医生带来史密斯自杀的消息,达罗威夫人为此极度不安、无限惆怅。小说笼罩着忧伤、茫然的难以言表的情绪。在风格上,作品以人物变化多端的意识和感受为主要表现对象,偏重心理时间的结构方式十分精彩。同时,伍尔夫精湛的意识流技巧在小说中得到娴熟的运用,小说成功地采用了内心独白、蒙太奇、自由联想等技巧表现人物心理。随着小说的进展,语体舒展自如、节奏明快,堪称伍尔夫意识流小说创作中一次极为成功的实践。

1928年,伍尔夫发表了一部具有幽默色彩的小说《奥兰多传》。这是伍尔夫创作中最轻松的一部作品,此后她又重新从事意识流创作的探索,于1931年发表长篇小说《海浪》。在这部高度诗意、抽象的典型意识流小说中,作者对实验小说的探索走向了极致。依稀可辨的情节和零散的对白基本消失,每章前有一段序言性的描写景物的抒情散文,以太阳与海浪的升落与变迁对应生命的沉浮,使海浪的起伏韵律与人物的意识流程甚至生命流程之间构成一种潜在的类比关系,并最终烘托出小说人物反复追问的关于“自我”、“生命”、“死亡”等存在主义式的命题。紧跟序言后面的是六个高度形式化的人物在各自相应的人生阶段——从儿童、学生、青春、中年直到老年的瞬间独白。6个人物的意识像波浪一样层层推进、交相渗透。他们的共同朋友波西弗在某种程度上起到一定的凝聚作用,死后以自己的精神使6人思考与成熟。他们聚在一起也是因波西弗,一次为他去印度饯行,一次因波西弗死于印度,夜聚汉普顿宫,互诉衷肠、哀叹人生。波西弗的设立使这部完全取消作者叙述的作品中的意识波涛具有了某种方向性、针对性。作品曲折地表现了现代人对社会的恐惧感以及他们内心的纷乱、迷茫和痛苦。序言与正文相映衬,为读者的感官开辟前所未有的细致入微的通道,最大限度地接近生命、时间、意识以及感觉实质。作品在艺术上充分利用象征手法,以自然景色暗示人生的进程和时光的流逝。语言高度诗化,并借鉴了音乐手法,以海浪的张弛作为全书的主导节奏也独具开拓意义,使小说具有浓郁的诗情画意。时至今日,《海浪》仍以其精美绝伦的文本结构和诗意盎然的笔调激荡着我们的灵魂。

1937年,伍尔夫转而发表一部较为传统的长篇小说《岁月》。最后一部小说《幕间》发表于作家逝世后的1941年。在《幕间》中,伍尔夫有意将意识流技巧与传统小说的情节结构以及诗歌戏剧的表现手法融合在一起,充分运用讽喻和象征展示英国一千年的历史,暗示历史、人生与创作的循环模式。书名“幕间”具有多重象征意义,即指两次世界大战期间的动荡时期,也暗示戏剧演出只是人生戏剧的一个幕间插曲,戏剧演出幕间或结束后,人生的戏剧又接着开始。

作为一位立志创新的作家,伍尔夫在小说形式和技巧上不断革新,使意识流技巧渐臻完美。她的创作独树一帜,不但在时间处理上做了大量实验,而且在叙事角度、内心独白乃至结构布局、遣词造句等方面也别具匠心。这奠定了伍尔夫作为意识流大师的主导地位。伍尔夫小说风格典雅,文体优美,特别是语言流畅、委婉、细致,点染印象鲜活生动,描写情感空灵飘逸,无矫揉造作之感。福斯特称赞她“在黑暗之中将英国语言之光更向前推进了一步”。伍尔夫的建树又是多方面的,在小说理论和评论领域也卓有成就。她的主要功绩是和乔伊斯一起把意识流小说推向了高峰,使意识流成为20世纪现代主义文学中别具特色又广泛运用的技巧。艾略特曾指出“伍尔夫是当时英国文学的中心,她是一种文明模式的代表,她的逝世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

二、《到灯塔去》(www.daowen.com)

《到灯塔去》通常被视为伍尔夫最出色的作品。她在日记中写道:“这本小说不会太长,它将包括对父亲的全部性格刻画,还有母亲;还有圣爱维斯避暑地,童年经历以及要写进书里的所有东西——生与死等等。”小说具有明显的自传成分,主要人物拉姆齐夫妇无疑是作者父母的化身。

小说故事情节非常简单,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窗口》篇幅最长,重要人物都在此登场。时间是一战以前,9月份一个下午和晚上。拉姆齐夫人向小儿子詹姆斯保证只要天气允许,明天就到灯塔去。孩子兴奋不已,拉姆齐先生却严厉地说,第二天天气肯定不好,不能到灯塔去。这使儿子伤心失望,母亲则安慰儿子也许明天天气会好的。第二部分《时光流逝》非常短,却概括了10年的时光。记叙一个晚上在黑暗氛围中的事,但过去10年间许多晚上发生的悲剧性事件在人们的意识中涌现:拉姆齐夫人因病去世,儿子安德鲁战死疆场,女儿也难产而死。这部分写得如同一首散文诗,叙述着时间的无情与岁月的无常。第三部分《灯塔》有两条线索,一条是拉姆齐先生带领女儿凯姆和儿子詹姆斯到灯塔去,詹姆斯终于实现了10年前的梦想,更重要的是儿女与父亲的隔阂在航行中消除,拉姆齐先生的心情也为之开朗起来。另一条线索是莉丽重拾那幅10年前未完成的画,在他们到达灯塔的同时,一直目送他们的莉丽也获得了创作灵感,带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强烈冲动,在画布的中央添上了一笔,“我终于画出了在我心头萦回多年的幻景”,完成了酝酿10年的力作。

拉姆齐夫人是小说的中心人物,她温柔善良、慷慨大方,那种慈爱的性格及人格力量是消解矛盾与困惑,创造和谐气氛的灵丹妙药。在他人眼里,她总是那么光彩照人,不知疲倦地关爱别人,在喧嚣的日常生活中,扮演着家庭里的贤妻良母和社交场中的优雅主妇的双重角色。其实在内心深处,她也有着难言的寂寞与惆怅,常常会被莫名的低沉情绪笼罩。她对别人的奉献有时是为了在别人的赞美声中感受自身的价值,甚至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在宾客满堂的餐桌上,她一边极力营造着欢乐的气氛,一边会突然自问:“我把自己的生活怎样了呢?”看着丈夫时甚至疑惑自己:“怎么会对这个人发生感情或爱上他。”她朦胧地意识到应该有一种属于自我的生活,但她毕竟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对丈夫的迁就甚至超过了对儿女的呵护,而正是这种自我牺牲精神助长了丈夫的男权专制和自私心理。

拉姆齐先生是作为与夫人相对照的形象出现的,充满理性。一开始他严格冷峻,给人以暴君的印象。但随着叙述的展开我们发现,他智力超群,一丝不苟地追求真实。他虽然对孩子严厉得近乎苛刻,但关注着妻子最细微的情绪波动,自己也常常为悲观情绪困扰。妻子死后他失去了人生的精神抚慰,但仍坚毅地生活着,并在71岁时最终率领儿女完成了去灯塔的夙愿。孩子们对他也终于由敬畏转为爱戴。其实,这也是伍尔夫对父亲的一种新的理解,她也像小女儿凯姆一样,虽反抗父亲的暴政,但却清晰地记得同他一起在书房时何等的温暖,而在船上航行时“她是多么安全,只要他坐在那里”,女儿终于认识到,父亲是“最诚恳、最真挚、最好的人”。完成这个形象的塑造,伍尔夫的郁结心理也得以舒展。

然而无论是拉姆齐夫人的女性直觉与热情,还是拉姆齐先生的男性逻辑与理智,都没能使和谐与秩序得以持久,象征战争与灾难的黑夜还是像蛇一样悄然入侵,将一切吞噬。人们所做的努力顿时化为乌有:晚宴只是暂时的团聚;拉姆齐夫妇寄予期望的儿女死了;拉姆齐夫人极力撮合的保罗与敏泰的婚姻也名存实亡;而拉姆齐夫人也突然死去,留下拉姆齐先生面对无尽的孤独与黑暗。只有远处的灯塔静静地注视着一切,无语地昭示着人们前进的方向。

作品的很大部分是通过莉丽的视角来展开的,她的意识活动提供着对主要人物的判断和认识。实际上,莉丽是整个小说的一个聚焦点。她代表着维多利亚时代之后的新一代,在对父辈审视和批判的同时构建自我的新人生。从某种意识上说,她是伍尔夫本人的化身。书中莉丽创作那幅油画的过程与伍尔夫创作《到灯塔去》的历程有许多契合之处,比如莉丽完成绘画作品时是44岁,而伍尔夫写完小说也确实是44岁,这并非巧合,却体现了伍尔夫本人艰难的心路历程,以及对理想信念的不懈追求。所以解读莉丽是深刻理解作家不平凡一生的一把钥匙。莉丽非常倾幕拉姆齐夫人的魅力,画出夫人与儿子坐在窗前的画像,是她10年来的执著追求,为了完成这一意愿,她始终在探求着夫人的真实形象。仔细阅读作品就会发现,只有她对拉姆齐夫人的态度无论在夫人生前抑或死后都没有那种虔诚与心醉神迷。她时时感觉到夫人的巨大影响,但总是极力抗拒诱惑,试图保持自我本色。在拉姆齐夫人眼里,莉丽是执著、孤僻的,她拒绝夫人要强加给她的“家庭天使”的角色,拒绝婚姻,这毋宁说是为了保持精神的独立。这种内在的反抗意识,正是伍尔夫自我对来自以父亲为代表的家长意志的反叛。作家在创作中心灵终于得到升华,莉丽的画也“大功告成”,这是一种痛苦的解脱方式,莉丽在绘画领域实现了自我的人生价值,正像伍尔夫在小说领域一样,也许,小说的真正主人公应该是莉丽。

虽然在小说《到灯塔去》中,意识流手法的运用不具备《达罗威夫人》的那种中心地位,但故事中气氛的营造、场景的描绘和人物的刻画都是通过不同人物的意识来传达的,且在写作手法上更是技高一筹。

作为一部经典的意识流小说,象征主义手法的运用是这部小说的突出特点。作家运用大量的象征意象暗示小说的主题,表现人物的深层意识。贯穿全书的中心意象是“灯塔”,灯塔在小说开始是个遥不可及的幻影,在结尾成为事实。拉姆齐夫人活着的时候,去灯塔的航程由于天气不好而受阻,在她死后,这一航程在晴天丽日中得以完成。灯塔的航程,10年前被拉姆齐先生粗暴地拒绝,10年后成了他的自觉要求;10年前,灯塔是小詹姆斯心中向往的地方,10年后成了在父亲胁迫下不得不去的地方。“灯塔”寓意隽永,既代表人们要探索的对象或要实现的目标,也象征着指引人生航程的航标,又可指拉姆齐夫人追求的人生境界。拉姆齐夫人的精神像灯塔一样反射在其他人物的精神航程中,并用意识流手法再三使拉姆齐夫人意识到“它那远远的稳定的光就是她的光”。但这个光不是简单的温情、和煦之光,而是直观地洞察人们心理需要的智慧之光。她坚毅、美丽,富有洞察力,就像灯塔的光芒。拉姆齐先生渴望通过到灯塔的行动与妻子在精神上重新团聚。莉丽回忆起夫人,感到一阵冲动,终于完成了拖延10年的作品。另一方面在拉姆齐夫人眼中,灯塔是那么冷峻、苛严和无情,代表着更多与男性相联系、似乎无可变通的理智,她更愿以女性的温柔和直觉来感知、缓和、改变这种严峻的生活现实。同时自负的拉姆齐先生却能将自己等同于灯塔,把自己的理智比做从灯塔射出的光,在黑暗中把愚昧的世人照亮。然而,虽然灯塔能够在黑暗中发出光亮,特别是拉姆齐先生的理智之光,却不能改变黑暗本身。作品的悲观主义基调更清楚地凸显出来了。驶向灯塔暗示了人物心灵的精神航程,个体摆脱自身的狭隘,超越自身,到达平静、和谐的精神境界的心灵之旅。对拉姆齐先生而言,灯塔之行标志着他摆脱自身的束缚,超越自我的航程,对于詹姆斯而言,这是他走向成熟的过程。

此外,作品还使用了许多典型的象征意象。“窗”也是一个重要意象,窗内夫人用主观想像弥补客观现实的不足,窗外拉姆齐先生用理智与逻辑追求真理,对夫人的做法深感气愤,夫人对他如此不顾别人感情去追求真实的态度也很不满,所以窗代表了女性原则同以拉姆齐为代表的男性原则的矛盾。夫人具有慈母胸怀,枝叶繁茂的大树是她的主要意象。先生刻薄,感情贫瘠,当他精神受挫时,他就要到夫人那里寻求庇护、安慰,作者将他比做拼命吮吸甘露的鸟嘴,两个意象反复出现,成为两人性格的象征。但作者也曾有一个意象象征两人的亲密关系,就像同时奏出一高一低两个音符,和谐地共鸣,宛若灯塔之光,一长一短,缺一不可。夫妇实际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客观真实同主观真实、男性原则同女性原则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独立的人。

全书结构清晰灵巧,表现出作者对时间问题的处理更趋完美。作者巧妙地利用客观时间顺序,把10年的事件安排在三个富有象征意义的时间段中,即黄昏、傍晚、早晨来暗示三部分的思想内容,傍晚和具有未来意蕴的清晨之间是茫茫长夜,用夜的恐怖与黑暗象征10年的变迁、战争的苦难。这样,作品在时间上保持了既中断又延续的关系,内容上即压缩了情节又扩充了主题。

在表现手法上,《到灯塔去》将意识流小说中的某些技巧如内心独白进行颇有创意的改造,把人物的话语同叙述者的话语混合在一起,极为纯熟地运用第三人称间接独白。如开篇描述詹姆斯对其父的反感,“拉姆齐先生一出现,就在孩子心中引起如此极端的情绪;如今他站着,瘦削如刀,薄如刀片,讽刺地狞笑着,不仅以使儿子失望为乐,以奚落妻子为趣,后者在任何方面都胜过他万倍(詹姆斯想道),而且为自己判断准确而暗暗得意”。这段话虽是詹姆斯的意识流,但更是叙述者的介绍,认为母亲胜过父亲百倍,虽反映了儿子的情绪,但“瘦削如刀、薄如刀片”等词语显然超过6岁儿童的智能范围,是叙述者加进去的评论,而且这类坚硬锋利的比喻后文中还会反复出现,成为拉姆齐性格的象征。作者这样做的用意在于扩大间接独白的涵盖面,以产生更丰满的效果。此外,小说还在技巧上频繁地转换视角,借助这种转换,不同人物的意识流得以交互穿插,形成多视角的叙述格局。这样刻画人物更丰满,客观世界通过人物的感受渗透出来,与主观世界交织,构成一幅立体画面。

语言上作品运用大量形象化、富有知觉感的隐喻、声音效果和节奏感来表达难以言传的内心活动。如第一章描写拉姆齐先生向太太索取同情和安抚的情节中,关键词的重复和韵头“b”附以短促的、撞击式的节奏,都有助于表达强烈的男性色彩。而对拉姆齐夫人的描写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流音“f”的重复,节奏是柔和的,流动的,传达出女性特色。此外,作品更多地运用富有诗意和印象主义的笔触,抒发人物内心独白。《到灯塔去》中蒙太奇的时空跳跃法悄然隐退,代之抒情的笔调,微妙而清晰的印象,人物内心情感的汩汩流淌,对生活的诗性探讨。这些方法的综合运用,使作品委婉流畅,诗意浓厚,其中第二部分历来有“散文诗”之称。

《到灯塔去》的主题传达出浓郁的哲理思辨色彩,正是在意识的最深处,个人与存在的终极性直接相遇,与生命的意义相遇。因此,几乎每个主要人物都意识到了生命的短暂、岁月的无情、命运和死亡的残酷,意识到生活的目的在于从无序和混乱的事件中创造出和谐与秩序、意义与价值来。可这并非是一件一蹴而就的事情。个人必须穿越生活的无序和混乱之表面,进入某种更深的层次,才能见到一种隐匿着的统一性或和谐与秩序。灯塔便象征着生活的统一性,在此意义上故事的结局就意味着一种有缺失格局的最终圆整,一种对无序的最终克服,意味着达至那种最终的统一。从另一方面看,个人虽可以在貌似混乱无序的生活中找到和谐与秩序,却不得不在孤独中进行这样的追求;虽然个人从爱情、婚姻、家庭中能够找到心灵的慰藉和愉悦,但必须独自一人面对那不可逃避的死亡命运。在拉姆齐夫人和莉丽的意识中,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种对生命和死亡的思索。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