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戈尔丁(William Golding,1911~1993年),英国当代著名的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一、生平与创作
威廉·戈尔丁出生于英国康威尔郡的书香门第,祖上数代为教师。父亲是当地中学的校长,对科学充满了热爱,在戈尔丁眼中是理性和逻辑的代表。母亲一直致力于宣传妇女独立与社会平等,成为善良和正义的代表。从小生活在书香门第的戈尔丁,在他美好而宁静的生活中也充满孤独,除了父母和保姆以外,他很少接触别的人,几乎没有朋友,没有一起玩耍的孩子。他在幼年读书时就表现出对文学的喜爱,尤其喜欢看文学史上各种儿童和童话故事,并开始阅读大量的文学名著,充满文学创作与表现的欲望。他7岁时开始写作,早在12岁时就筹划写作一部工人生活的长篇小说。戈尔丁在父亲任教的马尔波罗中学毕业后,进入牛津大学布拉斯诺斯学院学习,遵照父母的旨意攻读自然科学,两年后依然无法培养起兴趣,遂改学英国文学。这段时间的文学学习成为他以后小说创作的主要积累基础。
1934年他出版了第一部作品《诗集》,表现出独特的艺术才华。1935年获得学士学位和教师资格证书后,戈尔丁在4年中先后做过社会工作者、尝试写作、在伦敦小剧院担任过编剧和导演、参加演出等。1939年戈尔丁与安娜·布鲁克菲尔德结婚,秉承祖业,同年前往萨利斯伯利一所学校担任英语和哲学教师。1940年戈尔丁应征进入皇家海军,服役于火箭发射指挥船,参加多次海战,在诺曼底战役中指挥击沉德国比斯马克战舰,获得中尉军衔。以后在戈尔丁作品中出现的船舰、海员、大海等描写与他这段时间的生活紧密相关。战后戈尔丁返回萨利斯伯利继续他的教学,并开始文学创作。戈尔丁一生的主要生活和写作一直在萨利斯伯尔,直到他在文坛获得巨大的声誉。戈尔丁最初的写作并不是十分顺利,其间只有一些小文章和评论在刊物上发表,并不被读者重视。他当时写的4部小说不是因不合时宜不合潮流就是因立意不明而被拒绝出版。他的代表作《蝇王》先后被退稿21次,直到1954年被费伯(Faber)出版公司出版。作品获得了巨大成功,戈尔丁一举成名,他也因而在1961年辞去教师职务,从事专业创作,一生创作有10多部长篇小说。
戈尔丁的第二部小说《继承人》(1955年)也是一部充满伦理道德和宗教寓意的作品,小说讲述了两个具有先后继承关系的氏族进化更替的故事。当代表先进文明的智人血腥屠杀完落后但却淳朴的类猿人时,他们也知道,那一切都源于人类心中愚昧、残忍和无法压抑的邪恶。智人的进化乃至成为现代人,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来的人无不是屠杀人类兄弟的“继承者”,人类在历史的演进中不断在重复着“智人”杀戮原始部落尼安德特氏族人的罪恶,在进化的过程中,人也具有恶的本质。小说在告诫现代人看清心灵固有的邪恶意识的同时,也寓意着人类应该抑制自我、弃恶扬善。
《品切尔·马丁》(1956年)是戈尔丁的第三部长篇小说,它在探索人性邪恶的同时,其中的宗教寓意更为浓郁。小说描写二战期间英国皇家海军军官克里斯多夫·品切尔·马丁在驱逐舰被鱼雷击沉后,漂到大西洋一个光秃秃的礁石边挣扎求生,人物的内心展现出一生的生活经历及其对生的强烈欲望。在人物的生命回忆中,我们看到的却是一个精神堕落丑恶的灵魂。马丁是一个十分自私冷漠的人,心地狭隘,工于心计,有很强烈的占有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极端利己主义者。他曾追求玛丽,但又不善待和理解她,在遭到玛丽的鄙夷和拒绝后,恼羞成怒,对她进行威胁报复,充满了仇恨。由于好友纳桑尼尔的存在威胁了自己的生活,马丁对他充满了妒忌和仇恨,即使在船舰被击中时,他也没有忘记故意让船急速右转,将闭着眼在甲板上祈祷的纳桑尼尔抛进海里。小说充满了宗教寓意,克里斯多夫·马丁的名字与“基督卫士”(Christ besrer)谐音,而现在的基督卫士堕落了,充满了欺诈、诱惑,甚至盗窃和谋杀。他的外号“品切尔”就是取自“Pincher”,原意是“诈取者”、“勒索者”。小说从一个宗教原罪的寓言,对生与死、罪与罚、善良与邪恶的虚幻表现,回归到了现实中对邪恶的否定,对人类肉体复活和精神复活的期待与希望。小说用意识流手法,让人物的意识不断在大西洋孤岛和英格兰生活场景中切换,将过去的罪恶、现在的痛苦和未来的憧憬融合在一起,具有跳跃性特征。作品把虚幻与现实结合起来,意识流的显现与真实故事的叙述结合起来,具有心理小说特征。
《自由堕落》(1956年)是一部忏悔小说。主人公萨米·蒙乔伊斯在一系列的回忆叙述中,表达对一生错罪行为的愧疚和忏悔。小说具有明显的说教成分,人类在选择追求科学理性和自由的同时,也就拒绝了宗教,远离基督,其结果就是远离善良,从而使人变得邪恶,走向堕落。人类只有在忏悔和赎罪之中认识自己本性中的兽性和罪恶,才能实现道德上的新生,人类才能得到拯救。
《塔尖》(1964年)虽然也是一部道德说教小说,但内容却是对现实生活的描写。故事叙述的是中世纪一个大教堂教长乔瑟林,为了圣业而建造教堂塔楼,然而在整个建塔过程中,人物及其周围的人却充满了各种丑行劣迹。小说具有极大的讽刺意义,塔尖是用来向上帝祈祷的,是献给上帝的祭礼,然而,建塔的过程却成了一场丑恶灵魂的大曝光。
1954~1964年的十年间发表的著名五长篇给戈尔丁带来极大的声誉,也奠定了他文坛一流作家的基础。其后发表的《金字塔》(1967年)、《天蝎神》(1971年)等并没有引起文坛多大的注意。其间戈尔丁担任大学教职,并去各地大学讲学,仿佛隐退文坛。
经过十年左右的沉寂,《看得见的黑暗》(1979年)是戈尔丁复出后的一部力作,也是他小说创作中惟一一部直接以英国当代生活为题材的小说。书名取自弥尔顿《失乐园》的第一卷,魔鬼撒旦坠入地狱,环顾四周,他面临的是“看得见的黑暗”。小说中的麦迪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德国空袭伦敦中的幸存者。作为被火烧坏面部的孤儿,他从小就不得不自己谋生,长大以后虔诚地信仰宗教,相信圣灵会引导他进入天堂。最后他为了救孩子被大火活活烧死。小说是将现实意义与宗教寓意结合得最紧密的一部作品,其中有弥尔顿《失乐园》的隐喻,有基督教、摩尼教、原始宗教等教义宣传,在神秘主义中体现出现实主义,在邪恶展示中描绘出善良,黑暗中看到了光明,悲观中具有相对的乐观。也正因为如此,小说发表后受到文坛广泛评论,被认为对戈尔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起到了直接作用。
20世纪80年代戈尔丁写成的航海三部曲《航行的仪式》(1980年)、《狭隘的住所》(1987年)和《地狱之火》(1989年)是较具特色的一组作品。小说以19世纪对拿破仑战争中的最后岁月为背景,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描写一艘航船沿非洲去往澳大利亚途中的见闻。(www.daowen.com)
戈尔丁是一位十分有创作个性的作家,他的小说承载着丰富的象征与寓意,在一个类似现代神话的寓言故事叙述中,揭示人性中的善恶,探讨人类的道德问题。戈尔丁善于在一个特定的环境和境遇中,充分展示人的本性中善的追求与恶的堕落相互矛盾的过程,从而在作品中蕴涵一种类似于道德说教的意义。有人将戈尔丁的小说看做是道德说教小说,正是对小说中善恶道德寓意的一种概括。小说中人物所处的境遇是虚构的、寓言式的,但描写的人物及其生活是现实的,细节是真实的,尤其是对不同时代的真实环境和文化背景的描写,使得不同时代不同环境中的人性表现得真实可信。瑞典文学院评价戈尔丁的小说“具有明晰的现实主义的叙述技巧和虚构故事的多面性和普遍性,显示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他的小说既有娱乐性,又能引起文学界学者的兴趣,学者们可以在他的作品中发现深沉的暧昧和复杂性”,而授予他1983年诺贝尔文学奖。
二、《蝇王》
《蝇王》是戈尔丁小说中最被人们关注也是他最为成功的一部代表作品。小说用虚构的形式,描写在未来的某个年代一群英国孩子由于原子战争的爆发而撤离本土,途中因飞机失事而来到一个荒岛上。出于生存的本能,他们自然地模仿成人的世界开始生活。他们推荐理智而又强健的拉尔夫作为大伙的头领,带领大家查看地形、搭建房子,点起篝火以求救援。另外一个大点儿的孩子杰克,带领唱诗班的孩子去打猎。孩子们在岛上摘野果子吃、在海滩边玩,约定俗成的文明规则使他们在回归自然的环境中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然而很快这种文明理性被代表野蛮的杰克所打破,他在带领小猎手追杀动物的过程中,野蛮凶残,利用孩子对吃肉的渴望和对荒野怪兽恐惧的心理,怂恿他们不听从拉尔夫的指挥。他们残忍地杀死一头母猪,并将猪头割下作为图腾祭品供奉起来。猪头上叮满了苍蝇,云集成黒绿色的蝇团,仿佛是只“蝇王”。为了祭祀蝇王,以解除内心的恐惧,他们狂欢跳舞。从追杀动物的野蛮成性到追杀同伙的疯狂残忍,孩子们在狂乱中杀死了拉尔夫的助手西蒙和皮基,并放火烧山,继续追杀拉尔夫。当拉尔夫在一片烟火中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位海军军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原来看到烟火的英国皇家海军前来营救孩子们了。
《蝇王》是一部道德寓言式小说,阐述人性中的善与恶问题。小说的构思源于1857年英国作家巴兰坦的童话小说《珊瑚岛》,那里写了一群小孩坐船遇险后,来到一个珊瑚岛上,他们模仿成人世界而组建起文明有序的小社会,孩子们在那里过着快乐而幸福的生活。戈尔丁从反向的角度对一个平庸而美丽的故事进行了彻底改写,在丰富的寓意中揭示人从文明蜕变到野蛮、从人性善良走向人性邪恶的历程。作家采用了传统荒岛小说的文学样式,却创造性地构建起反讽式情节结构,突破了传统的“荒岛变乐园”的创作模式,一反笛福的《鲁滨逊漂流记》、巴兰坦《珊瑚岛》的善良化、理想化模式,用讽喻和象征的艺术手法折射出“文明人类的邪恶”,开创了荒岛小说探索人性恶的先河。戈尔丁在《蝇王》中引发读者对《珊瑚岛》的联想:他不仅也描写了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珊瑚岛,也不仅给主人公取了相同的名字(拉尔夫和杰克),而且还在结尾中让那位前来救援的海军军官说:“我知道,表现挺不错,跟《珊瑚岛》一样。”但是,小说最后一段拉尔夫痛哭流涕,为纯真的泯灭、人心的黑暗和真诚智慧的朋友皮基的死而流泪不止。这就明确地否定了《珊瑚岛》歌颂少年儿童纯真善良和文明人类高尚本性的传统观念,表明《蝇王》反映人性黑暗邪恶与时代悲痛的主旨。戈尔丁自己解释说:“《蝇王》的主题是悲痛,彻头彻尾的悲痛、悲痛、悲痛、悲痛。”〔4〕小说中的人物虽然都是少年儿童,但戈尔丁的目的是通过具有象征意义的人物来揭示他的道德主题——人性“恶”。戈尔丁认为,社会的缺陷要归结为人性的恶,于是他力图从社会的缺陷出发去探索人性的缺陷。作为一个作家,他的使命就是医治“人对自我本性的惊人无知”,他的作品是使人正视“人自身的残酷和贪欲的可悲事实”。从这一层次来说,《蝇王》是一个只有成人才能真正读懂的、充满哲理思辨的现代讽喻。它不是完全意义上的神话和寓言,而是一个现代的悲剧,人性的悲剧。
整部《蝇王》充满了象征寓意,书名“Lord of Flies”来自于西伯莱语Báal Zevuv,在《圣经》中译为希腊文Beelzebul,其意为“粪之主”或者“苍蝇麋集的粪堆之主”,《圣经·路加福音》中称之为“万恶之源”,是邪恶的象征。小说中“蝇王”作为邪恶的象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外部的,它表现为孩子们所惧怕的山上“怪兽”,其实那是夜里孩子们熟睡时在一场空战中被击落的空军降落伞和阵亡者的尸体,而那“闪闪绿色”的蝇王,则是围满苍蝇的腐烂猪头;二是来自于内在的,即是孩子们心中、人类本性中普遍存在的邪恶。书中代表理性和智慧的西蒙临死前仿佛听到了“蝇王”在说:
别梦想野兽会是你们可以捕捉和杀死的东西!你心中有数,是不是?我就是你的一部分?而且分不开,分不开,分不开!……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孩子,你认为比我高明吗?我再警告你,我可要发火了。你看得出吗?没有人需要你。明白吗?我们将要在这个岛上玩乐。懂吗?将要在这个岛上寻欢作乐!别再继续尝试了,我可怜的、误入歧途的孩子,不然我们就会要你的命。明白吗?杰克、罗杰、莫里斯、罗伯特、比尔、猪崽子,还有拉尔夫,他们都要你的命。懂吗?
作家借助蝇王的话告诉我们,“野兽即人”和“野兽在人的心中”。邪恶是人性中的一部分,永远无法分开,杀死西蒙的真正凶手其实就是隐藏在全体孩子心中的邪恶。西蒙清醒时常说的一句话是“大概野兽不过是咱们自己”,这在他临死前梦魇般的与“蝇王”的对话中,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小说中拉尔夫象征着文明和秩序,他吹起代表民主的海螺,集中孩子民主推荐领袖,要求孩子们服从指挥,建造居住的小屋和寻找食物以获得生存,燃起篝火保留火种子以获得拯救。但同时他也是普通人的人性象征,他“既英勇又不健全”,他摇摆于善恶之间。他虽然想维持文明和秩序,实现民主,但面对野性发作的同伴,他也参与了打死他朋友西蒙的暴行。事后他痛苦万分深感内疚,禁不住为自己“失去了天真”和“人心的黑暗”而痛哭流涕。他的助手西蒙是真理与美德的象征,他看清了山上的让孩子们惧怕的“野兽”的真实面目,对事物的真相总是有本质的认识,知道恶是人心中固有的,但是他所说的真话并不能为孩子们所接受。拉尔夫的另一位助手皮基是理性与科学的象征,他相信科学与常识,用眼镜点燃篝火,保管火种子,以等待外部的救援,但他身体羸弱,常犯气喘病,而且眼睛高度近视,在应付道德问题上的事他无能为力。杰克则是拉尔夫的对立面,代表人性中的邪恶与凶残,也是极权主义的代表。面对善良与邪恶、文明秩序与野蛮强权,孩子们精神上为“怪兽”和“蝇王”所控制,行为上被强大有力的拉尔夫胁迫着,在饥饿、绝望和恐惧中,人性中固有的邪恶占据了他们的心灵,于是他们群起扔了海螺、抛弃了文明和秩序,从一群天真的唱诗班孩子,变成了满脸涂得五颜六色,疯狂追杀动物,进而疯狂杀死同伴的丧失理性的野蛮人。西蒙经过艰难的探寻发现所谓的“怪兽”不过是一个伞兵的尸体被挂在树枝上,就切断绳索,让他飘入大海,晕倒前他看到了挂在木杆上的“蝇王”其实是腐烂猪头招引的无数苍蝇。醒来后他把这些发现告诉了他的同伴们,没想到却被杰克鼓动起来的疯狂孩子们当做了野猪而活活打死,这象征着邪恶毁灭了美德。杰克偷走了皮基的眼镜和火种,他手下的打手罗杰又用巨石打伤皮基,使他坠崖葬身大海,这象征邪恶扼杀了可以救助人类的理性和科学。小说的象征寓意是令人震惊的,它揭示了人性的辩证性,人性中具有与生俱来的善良和美德,然而也存在根深蒂固的兽性和邪恶。《蝇王》中孩子们在伊甸园般的海岛生活中从美丽天使般的善良,到疯狂地追杀动物和同伴的野蛮嬗变,犹如复现出一部袖珍版的人类发展史,追溯了人类历史的进程,从伊甸园的纯真到角斗场的野蛮,从以采集野果为生的原始群体中的善良到专制下统治下杀戮屠宰的凶残。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人来源于动物这一事实已经决定人永远不能完全摆脱兽性,所以问题永远只能在于摆脱的多些少些,在于兽性或人性程度上的差异。”作品寓示人们警惕和防止人心中的“兽性”大发,以避免给人类带来灾难。
《蝇王》的寓意不仅仅在于对抽象的人性恶的道德探索上,不仅仅是神话寓言式的在一个封闭的环境中对人性善恶的实验性表述,当代表文明世界和道德秩序的海军军官来到岛上,《蝇王》也就从非现实走向了现实,对人性恶的思索从形而上走向了形而下,其寓意紧密地与现实生活联系在了一起。小说的背景是二战以后,人类刚经历了一场肉体上和精神上的浩劫,然而世界并没有因此而安宁,未来战争将毁灭人类的阴影笼罩着西方。《蝇王》所假设的未来某一天世界上发生了核战争,那些原本纯洁的孩子从合作走向争吵、从理性转向迷信、从追随民主到屈从独裁、从友好善良变得野蛮邪恶,其实是对现实社会的厌恶和恐惧的真实表现。作者把他亲身经历二战的体验,以及战后冷战的危险氛围融进了小说。《蝇王》的现实意义及其作品的巨大成功之处也在于此。它出版之际正是东西方两大阵营冷战和对峙最激烈的时候,核战争的阴影笼罩着全球,不少人已经想到了核战争将会给人类带来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灾难。戈尔丁大胆地假设历史上可能发生的这一页,迎合了人们对现实的忧虑与思索。小说的最后,前来救援的海军军官是如此的尊严,成为小岛上孩子的救星,他将孩子们从深陷邪恶的泥沼中拯救出来,象征着道德秩序、善良美德又回到孩子们心中,小岛外面的世界俨然成为美好文明世界与理性社会的象征。然而,当我们深入思考就会发现,阻止了岛上孩子野蛮杀戮行为的海军,那拯救孩子并将他们带离小岛的巡洋舰,在海战中不也是在对人类的同伴进行一场残酷的杀戮吗?谁来阻止成人世界的恐怖战争与相互残杀,成人内心的“蝇王”谁来驱逐,谁来将他们从心灵的邪恶中拯救出来呢?小说的结尾是令人震撼的,具有十分深刻的现实意义,引发人们的探究与反思,从而也给小说蒙上了一层痛苦而悲观的情绪。戈尔丁说:
他们(书中孩子)对自己的本性是无知的。他们不了解他们的本性,因此,初到岛上时,他们会渴望着光明的未来……人们不理解人的心灵中存在着兽性需要加以控制。他们太年轻,不能看得很远,也确实不会对他们自己的本性加以控制和驾御。因为放纵兽性,在某种程度上,总是一种乐趣,因此,他们的社会就垮了……我们可能根据常识说,纵使我们有原子弹、氢弹等,我们可能也不会用……但是,你、我也都知道,使用那些武器也有极大的可能性,那么,我们就完了。我认为自愿地对一个人自己的本性进行控制的这种民主态度是人类惟一的出路,但是我不敢说这会行得通而且不变样……我天生是一个乐观者,而理智的判断使我变成了一个悲观者。〔5〕
《蝇王》综合体现了戈尔丁创作所特有的寓言小说、现代神话小说、宗教小说特征。小说将人类的邪恶与堕落归咎于远离上帝、违背宗教教义,以至于人性中的善良失落而邪恶彰现。尤其从人类的原罪角度探索人性的善恶变化,使作品充满了宗教的内涵,其中的伦理道德观念无不与基督教教义紧密相连。他将小说内容放在一个神话或者寓言式的文本框架中展开,以宗教原罪的道德评判标准来衡量人性的善恶。小说所蕴涵的深刻的道德说教寓意,是对西方文明、现代人性进行多层面、多角度的探索,具有丰富的现代讽喻意义。为了阐述这样的思想观念,在艺术结构上,戈尔丁将小说的内容和情节设置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在特定而孤立的时间和空间中让人物尽情表现。作品以未来的时间来指涉当今的社会,以故事发生的孤岛空间,在看似与世隔绝的环境中,赤裸裸呈现人的罪恶本性。然而其中人物的生活是现实的,孩子的世界就是成人的世界,孩子的由善变恶的过程,就是人类堕落的过程展现。小说的时空是虚构的,但情节和细节的描述是真实可信的,其创作的内容来自于丰富而复杂的现实生活。作品中人物的性格是典型的,他们的思想、行为和态度都具有一定的现实性和可信性。瑞典文学院评价戈尔丁的小说“具有明晰的现实主义”,“显示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是十分中肯而准确的。小说虽然描写的是虚构的孩子世界,然而在作品善与恶的展示中,在作品的道德评判和寓意说教中,我们依然能够看到戈尔丁小说深沉而丰富的审美内涵和真善美的价值取向,以及对社会现实的深沉思考和探索。正如作者自己所说:“我当时力所能及的事就是探索人的病态和他所陷于其间的国际灾难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6〕这也就是《蝇王》这部看似虚构的小说所具有的震撼心灵的审美张力所在。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