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这里要说的几个音乐类型，都与说唱有关，包括早先台湾歌手的“口白式唱腔”、作为概念提出来的“饶舌乐”（Rap）、嘻哈（Hiphop），甚至可以推广到以前的“快板”“评弹”等等。这种把唱歌和说话夹杂在一起的音乐类型，有时候可以造成一种“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的效果。

在台湾流行音乐大举进入内地的那些年，我注意到一种比较有意思的唱歌方式，不妨可以称做流行音乐中的“说唱艺术”，后来看了一些评论，知道台湾称之为“口白式唱腔”。最典型的搞说唱的是李宗盛，玩吉他的人可能都模仿过他。“口白式唱腔”只是说他的唱，其实他是唱法作曲兼得的。或者可以说，李宗盛是在这个领域里发展得最彻底的人，他一直坚守着这一作曲法，缓慢地却也是卓有成效地将这一艺术推至圆熟之境。《生命中的精灵》（1986）和《李宗盛作品集》（1988）两张专辑可以说是这种说唱艺术的代表作。早期木吉他乐队出身的李宗盛擅长说唱式的歌曲创作，其作品以说唱为基础，旋律琅琅上口，歌词平凡质朴，感情真挚而不造作，很适合抱着吉他一个人自弹自唱。其实他创作的很多歌曲，虽非现在常说的Rap说唱音乐，但是音乐的旋律都是以说唱为基准而形成的，顺应歌词本身的声调起伏的，譬如《爱如潮水》的高潮部分，虽然情绪激荡，但是仔细一听就会发现，那痛彻心扉的深情感觉与其说是唱出来的，不如说是直接说出来的。另一个代表作《凡人歌》中，这一特点更为明显，某些句子如“多少男子汉”、“多少同林鸟”、“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等，完全就是说出来的，造成呼喊的效果，引起听者注意，整篇歌词句式整齐，很像一首打油诗，内中却蕴含中年李宗盛所体会到的人生哲理，引发思考和共鸣，一旦听过就很难忘记。那时候Rap还没传开，所以不会发生歧义。现在一说反倒糊涂了，以为说“Rap”，当然不是Rap，而是指曲艺中的那个“说唱艺术”。

所谓的Rap，也就是“说说唱唱”、“边说边唱”的音乐，英文这个词也有“轻拍、急敲”之意，在美国俚语里是“谈话、讨论”。最早台湾把其翻成“饶舌乐”，大陆则译成“说唱”，现在很多人谈到这样的音乐类型就直接借用Rap这个英文单词。在欧美，Rap最早起源于纽约黑人区的那种有节奏地讲故事的方式，后来正儿八经地进了音乐的大雅之堂，歌手们开始在录音棚里把这些剪辑的背景谈话作为音乐的一部分纳入创作的体系，通过语词的轻重、节奏的伸缩、旋律的上下，创造新型节奏和演唱方式，从而形成一种独特的音乐风格，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期，Rap就成了国际乐坛的一大盛景。因此，换句话说，Rap的趣味全在节奏，而“口白式唱腔”说唱艺术的趣味，在于音乐和语言的关系。

流行音乐除了风花雪月的纯情歌之外，还有一路就是要表露自我的苦闷，比如嘻哈（Hip－Hop）就是一个例子，往往充满攻击批判精神，充满对现实的反叛和青春期的种种怀疑。说唱（Rap）与嘻哈（Hip－Hop）一直是充满争议的音乐，在这其中，暴力、性、仇恨、歧视、反叛往往成为一种流行要素。这种音乐作为一种流派被提出之后，在处于青春期的年轻人那里很容易被接受。在这方面，王力宏最先做了概念上的尝试，他的某些说唱音乐可以看出对西方Rap的继承，类似的还有S.H.E的《中国话》、《借口》等等。在对这些音乐的评价上会有两种态度，一种是以支持的态度去肯定他们的真实，认为他们的音乐是对虚伪的挑战；而另一种则是家长式的、道德式的，认为它们太离经叛道，是一种坏音乐。因此不管是说唱、嘻哈还是其他类型的音乐，最主要的就是要处理好作品与受众的关系，比如在某些演出场合，现在还有些歌手一上台就喊“大家一起骂”，结果当然得不到回应。不能跟听众同步，这也是说唱、嘻哈以及其他类型的音乐（例如摇滚）还属于“亚文化”的原因。(www.daowen.com)

也许有一些男人是注定不能唱别人的歌的，比如李宗盛，比如罗大佑，他们是用自己的才华在为嗓音加分，这和有的女人可以用声音来为自己的相貌加分，是同一个道理的。如果他们不是罗大佑不是李宗盛，他们的声音放在人群里一下子就会被淹没，而在他们带着普通的甚至有点小缺陷的嗓音演绎自己如日中天的作品时，相反地，那种味道就出来了，反而因为亲切与特点而被吹捧。同样道理，外表平平，其貌不扬的一个女子，有可能会因为她的作品而生动起来，比如在我的眼里，似乎会唱歌的爱唱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是丑的，哪怕相貌再怎么平凡。同样一首《寂寞难耐》，齐秦就唱不出李宗盛的那种幽默，虽然他的嗓音好多了。幽默，再加上深刻，男人的沧桑和粗糙，淡定如我者都觉得魅力十足，为之叫好，只是不知道“十七岁的女生”是否能理解这份厚重与深刻，或者在她们眼里只有奶油的小生和耍酷的帅哥，这样的老男人只是些搞怪大叔，只能等到她们二十七岁的时候再来欣赏和接受。类似的还有陈升、小黑（柯受良），粗糙中感受大男人的那种说唱的滑稽，令人忍俊不禁。甚至连功夫明星成龙玩起音乐来也来这么一下，他的那个“我要说声谢谢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也被大家竞相模仿。

而Rap在中国大陆，有点类似那种插科打诨，真的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最早似乎可以追溯到崔健在《不是我不明白》里面的大段的快板，别有一番趣味，他的《解决》也创造了一种简单的手法，用汉语的特色来构建旋律，那种在乐句末尾的字突然上扬或下沉，形成了一种奇特的仅属于汉语歌曲的张力和个性。再后来我们也可以在一些隆重沉闷严肃有余娱乐不足的晚会上，偶尔看到个别北方的歌手操着方言顺口溜，在舞台上蹦蹦跳跳，比如解小东不停地念叨着“今个儿高兴呀真高兴”，毛宁、陈红数着“东西南北中五十六个民族”，还有个叫谢津的歌手干脆来了曲《说唱脸谱》“吸引当代的小青年”，里面加入了很多京剧元素，等等。作为一种丰富了音乐的唱法，也未尝不可，但当大家一窝蜂的只说不唱的时候，我敢大胆地猜测，Rap在中国，也许注定如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那阵风靡一时的“迪斯科”之风一样，几年时间就会烟消云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从李宗盛等人的“口白式唱腔”，到周杰伦含混不清的说说唱唱，到名正言顺地Rap的王力宏、S.H.E，再到在广告歌曲里饶舌的潘玮柏，说唱的方式越来越多越来越各不相同越来越让人眼花缭乱。但我始终觉得它缺失了歌曲之所以作为歌的一个重要因素——旋律。单靠说话或节奏取胜，顶多只能是增添唱的趣味或成为Hip－hop街头舞蹈的最佳拍档。配合汉语的多种音调，流行歌也许可以继续在“口白式唱腔”上做更多的尝试，而Rap、Hip－hop等作为一种原生态的黑人艺术，还是让它回去附生在黑人兄弟的舞蹈里好了，这正应了一句老话:尘归尘，土归土，从哪里来就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