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双语”的冷思考

据《新消息报》（2007年11月7日）的一篇报道，宁夏大学附属中学从10月下旬开始，每周升国旗仪式都用汉语、英语两种语言举行，用汉语叙述一遍指令，再用英语复述一遍。宁大附中教务处钟主任表示，使用双语举行升旗仪式，该校在全区是第一家。学校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为学生创造自然的语言学习环境，也是对外语教学的一种探索和尝试。

搞笑哦。呜呼……

也许钟主任们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但在我这个“千里之外”的局外人看来，此举实在有够荒唐。每周的升国旗仪式，被视为全国中小学爱国主义教育的重要形式，本质上是一种国民意识的教育。作为一种国民意识教育形式，本意是为了强化国民的自身文化意识，增强民族自豪感，却被英语口令给弄出一个怪异的形象。用双语升国旗，宁大附中的这一做法，不但“在全区是第一家”，恐怕在全世界都是第一家。表面看来升起的还是五星红旗，但从组织者的意识形态里，已经在无形中变成了一种对外卖弄，炒作“全区第一”的仪式。

国民意识的增强，依靠的是一种全方位的自信，包括了对自己文化的自信。我想，国家文化的庄严性毋庸置疑，它包含着丰富的民族元素，其中最能体现民族元素的就是用自己的语言展现民族风采，升国旗是一件非常庄重的事，理应说中文，以示对国旗的尊重。说白了就是以一种仪式形态来让学生牢记“我是中国人”。如今，以“英汉双语”进行的升国旗仪式，算是一种值得作为学校卖点的双语教育，还是算是一种纯粹的爱国主义教育？先不说这种创造语言环境的效果，至少，这种所谓的“敢为天下先”的改革，首先失去的是国民意识和爱国主义教育的根本意义。(www.daowen.com)

在双语教学中，从掌握汉语的水平说，学生的母语本是他的强势语言，外语则是他的弱势语言。双语教育以外语作为教学语言，其目的是扶持学生的弱势语言；但如果把外语的价值强调得过了头，则会在学生和家长的心理上挤压和剥蚀本族语的价值空间，那就背离了教育的宗旨。语言具有民族性和社会性，任何一个国家都把语言作为自己的立国之本，任何一个民族都把语言作为民族的象征、民族的符号、民族的旗帜和民族的灵魂。双语教育的模式和理念在我国，应该说充其量还是一个新生儿。我曾经受邀到一家国际幼儿园担任顾问，坦白说，他们所谓的“双语教学”，并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双语教学，只是为了满足家长的需求罢了。记得有一次看到孩子们正准备吃饭，拿起调羹的时候，老师就要求他们用英语说出今天吃什么菜，如果说不出来就不准吃饭。我觉得小孩子学英语没必要提到这个高度，用强化的手段只会让孩子产生厌学的心理，不仅学不到东西，还会出现语言障碍，甚至影响幼儿未来的人格发展。

因此，可笑的是，作为受邀去指导的顾问和专家的我，不仅悲观地不加以认同，甚至认为小孩子没必要学英文，对那种“少儿英语”也产生了强大的疑问，幼儿双语教学如果没有发音标准的老师来教，对孩子的发音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将来很难改掉，这也许是很多望子成龙的家长在催促孩子“先走一步赢在起跑线上”时所没有料到的。应该说，我们目前很多所谓的“双语教育”，很多只是流于形式而已，甚至步入一种教育的误区，比如强调年纪越小越好、学语言必须先学文化（错在不区分对象地一概而论）、要求全学科覆盖（越全越好，甚至在语文教学中强调双语）等等，“用英汉双语”进行的升国旗仪式，显然已经沦为一种徒有其表的形式，抽去了“双语教学”的内核，脱离了扎实推进素质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不可取的，应该着力纠正。

实际上，我更关注的是，从语言学习的角度看，升国旗的那几个口令，能够让学生学到多少英语？升国旗的指令用英语复述，完全是画蛇添足。用英语复述指令既没有必要，也显得荒唐可笑。用有助于学英语作为借口来搪塞，更让人啼笑皆非。天天往学生的耳朵里灌那句升旗指令，即使学得滚瓜烂熟，又有多少用处呢？这只是让升国旗仪式变成为对外来文化的谟拜仪式罢了。经过这么一分析，事情变得有点严重了，不是吗？对英语的膜拜，更让人心生忧虑。对于英语等外来文化，我们并不是要排斥它，甚至要很好地学习它，但是应当把它放到正常的位置上去。当下经济全球化正在向纵深处推进，这使得学习英语成为一件时髦的事。如果全球化意味的是经济一体化导致文化一体化，那将是灾难性的。这种全球化的经济发展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异文化之间，就连同文化之间都是警觉的。澳大利亚也曾担忧过英国文化对其文化的侵扰，加拿大很担心美国文化充斥本国，法国文化对英语文化的拼死抵抗更是有目共睹的。人家可是亲兄弟，而我们却把这种“殖民文化”的残余影响认为是应当加以推崇的，实际上是一种潜意识的“自殖民”行为。

在我所住的楼旁边就是附中的操场，每个星期一早上的课间时间，我都可以听到那些孩子在铿锵有力的汉语口令中把五星红旗高高地升了上去，我也得以在他们昂扬的斗志和自豪感的鼓舞下开始了每一周的为人民教育事业努力奋斗的征程。我很庆幸自己没有听到那不伦不类的英语口令，否则我一周的好心情可能会大打折扣。双语教育是有边界的，和“双语升国旗仪式”如出一辙的事例比比皆是，例如有的地方上语文课用英语，用英语唱国歌等等，在我看来，全都是瞎搞胡闹。用“双语升国旗仪式”升起来的这种所谓“全区第一”的自豪感，这种教育，是爱国教育的异化，更是双语教育的异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