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初恋是边城
张 刚
仲夏一周末,由湘返渝,行至渝湘黔边区界桥,秀山挚友幽默相邀:去县城只需一刻钟,但此时最正确最愉悦的选择是即刻下车,体验山水,感受边城,今宵酒醒“三不管”岛后,你就会穿越时空而梦回初恋的。
会有如此奇妙的玄乎?我不以为意。但斯地确是沈从文大师旷世名著《边城》的原型地,本人也深深地为翠翠那世所罕见的乡土中国式的纯情初恋而着迷。想着大师叙说的那个田园牧歌般的和谐世界,便决计听从建议,放缓一下匆忙人生的脚步,从容“打望”一番这似曾遥远且至今神秘的“域外之地”。
过桥下车,便来到小说开篇第一句话“由四川过湖南去,靠东有一条官路”的终点,重庆秀山(原属四川)下辖的洪安古镇界碑处,放眼望去,蓝天白云下,自西北向东南由高渐低次递呈现的,仿佛就是地理教科书中关于祖国概貌的浓缩,高山巍峨连绵,低山群峰挺秀,平丘茂竹修林、沃野平畴。清水江自贵州境内的高山大盖间涌流而出,重庆境内的洪安河和一条不知名的溪流迤逦而下,江水绿似翡翠,河水碧如蓝天,溪流清若无色,虽流量各异,却似心有灵犀,都顺着极优美的岸线在葳蕤杂树、青翠篁竹和姹紫嫣红的野花簇拥下,汇流至三省交界的翠翠岛前宽阔的江面,而由重庆的洪安、湖南的茶峒和贵州的迓驾三个古镇组成的边城,千百年来便诗意地栖居于这片山环水绕、钟灵毓秀的天地间。
沿着江边的森林步道前行,清爽的江风和着朴野的气息拂去了酷暑和身心的疲惫。行约四百米,来到洪安古镇,心情越发轻松惬意。古镇主街皆由青光可鉴的条石和石板铺成,爽洁又古雅。江边街面,一幢幢巴渝风格的干栏式吊脚楼逐水而建,如诗如画;街心一带,多见四面方砖、高墙大院的旧式老宅,偶有店面,可供游客自由体验土家织锦或苗人蜡染劳作,也可切身感受边区市井生活和闻名遐迩的秀山花灯民间歌舞艺术。
行至复兴银行附近的丁字路口,便见一个近千平方米的开敞式庭院和清代大戏台。戏台右侧,黑褐色的粗粝巨石砌成的高台上,华盖如云的楠木和苍劲老迈的槐树掩映着一段朝代不详的断垣残壁,引发人们思古之幽情。戏台左侧,看一眼门面,便知那是前朝大户人家遗存的百年老屋。拱门由纹理细腻的巨石砌成,沉雄的大门是厚约两寸的檀木质地,门扉中央是一对海碗大小的纯铜圆环。夕阳西下,前清戏台呼应着苍劲的古树、斑驳的高台和码头上盛开的玫瑰,与巨石拱门、封火隔墙、屋顶翘角和木格窗花交相辉映,无声诉说着过往超然尘世的时光,咏叹着小城令人缱绻的美丽故事。当年的那个傍晚,青涩纯情的翠翠在二老家的吊脚楼看了龙舟赛去找爷爷,也许正是从这洁净如洗的石板古街经过的呢。
顺街而下,便来到著名的拉拉渡口,这里完美保留了三省边民最古老、最亲切的交通方式。一艘方头渡船,于船首竖一竹竿,挂一活动铁环,清水江两岸横牵一根铁缆,人畜过江,便把铁环挂在缆上,用一柄木器攀缘那缆索,牵船过往对岸。乘船付费,天经地义,但没钱或没零钱,撑船人往往爽声一句“算啦”,照样撑船渡你过岸。时至今日,当地人往返两岸大多是有桥不走、有车不乘,首选仍是方头渡船。(www.daowen.com)
此时,一江两岸的吊脚楼飘起了点点炊烟,远处的江面也慢慢地升起了薄雾。友人便建议去本地特色菜馆体验“舌尖上的秀山”,然后入住三不管岛假日酒店。
该怎样叙述那么美好难忘的晚餐呢?清香扑鼻的油粑粑,色鲜味美的小油饼,风味独特的米豆腐,酸辣可口绿豆粉……当我喝着醇正的包谷酒几乎每样小吃都尝了个遍时,服务生端来了久负盛名的“秀山国宴菜”——“一锅煮三省”。食材并不稀罕,湖南的角角鱼,贵州的土豆腐和重庆的酸辣腌菜,可经洪安大厨巧手烹制,汤色金黄、鲜香焦嫩,作为当地江湖头牌菜的洪安腌菜豆腐鱼便有了独特的风味。“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书中有如此美妙的描述,想来大师当年也曾为洪安的美酒和腌菜豆腐鱼而大快朵颐。
凭窗远眺,西边山顶落日融金、暮云合璧,古镇上空却突然下起了太阳雨。那轮特别红亮的夕阳也好似为边城美酒而微醺的才华横溢的诗人,他澎湃的激情便是那洞穿暮云的万丈金光和在金光中精灵般漫天飘洒的雨花,照耀滋润着大师笔下晶莹剔透犹如童话般和谐的锦绣边城。
一会儿,雨住风歇,皓月升空,感叹着这异样天象不可捉摸的神秘,通过一座风格独具的风雨廊桥,我们来到了下榻地三不管岛假日酒店。不曾料想这边远古镇的四星级酒店从建筑结构到客房细节竟能把现代时尚与《边城》文化融合到几近完美的程度,也不曾料想这名为“三不管”的酒店真的坐落于一个自然小岛上。
晚上,我独自来到江边。月朗星稀,夜风轻柔,柳林下花香满径,偶有情侣亲密相拥而过。在一尊大理石雕塑前,我停下了脚步。造型表现的是大老、二老驾木排下沅水走洞庭,前方约五十米处就是翠翠岛,那里有大画家黄永玉亲手设计的翠翠期盼心上人重回故乡为她隔河唱歌的大型雕像。两组雕塑,相互呼应,述说着于今看来近乎传奇的中国柏拉图式的经典爱情故事。
每个人都有爱人和被爱的权利,但这爱与被爱在小说里是永远的美丽和忧伤:大老爱翠翠,翠翠和二老却彼此心仪。心上的人儿虽不曾拉过一次手,可流淌的江水似乎在重复着大师七十八年前的关切: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轻人还会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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