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不克使围困之
时间:1641年
参战方:李自成军、明军
战场:开封
主要将帅:李自成
崇祯十四年(1641)农历二月十二日之开封战事,是由李自成肇起的。李自成,这是以为在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农民军领袖,其思想在前后期有很大的转变。李自成初期是典型的“流寇主义”,略地攻城只是为了玉帛女子,过着刀客般的抢劫掠夺的生活。
然攻陷洛阳城之后,李自成一改往昔铲平城墙之“废城”行径,而是委人以守,在攻下豫西洛宁之后,一改焚荡屠夷之滥杀,而是在搜罗部分官吏“过堂”之后,才推出斩首。
李自成三打开封,其志在江山地盘,久攻不去。这一仗打的是“战略”,非打不可。
时汜水县知县周腾蛟曾下次论断:“汴城不守无河南,河南无保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之大势甚可忧危也。”
明朝官僚中不乏明晓事理之人,只可惜在洛阳城被攻陷,开被杯水淹没后,果真是应验了周腾蛟的预言。历史赋予了开封城特殊的意义,它像明王朝的“滑铁卢”,它的完结决定了明王朝的气数尽矣。
当年城中之守备者,不知后来惨然之结局,不知其拼死固守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城破人亡的结局,为何不像洛阳城之守备者城头反叛,迎闯王以活命呢?当年开封之所以能够持久固守,实际上就像“老开封”所说的那样:“烈节在将,忠勇在民。”这就是362年前的实情,一旦市民都舍身逞勇,那无疑就是“人民战争”的了。
李自成领导的起义,最后演化成了一场轰轰烈烈有着广泛人民群众参与的战争。不过还应该对李自成再作一次小交代,不然开封战事之前因便糊涂不详。
历史如线,亦有结点,而往往在结点上的“动作”决定了大历史的走向。
崇祯二年,明朝廷没有裁减驿站经费的损招,李自成没有“下岗”,如若第二年陕西不闹灾荒,没有大批饥民,米脂人也不至于“从贼者十之有七”,刚二十出头的李自成也不会为“吃饱肚子”而走上“杀戮吃粮”的道路。崇祯皇帝没有意料到,朱明王朝居然会让“一马夫耳”革了老命。
假设崇祯五年,在晋冀豫被明军围困的闯王高迎祥、西营八大王张献忠、闯将李自成、绰号“曹操”的罗汝才等没有“诈降”这一招,欺瞒官家偷得一晌喘息,又假设黄河未“冰封成桥”,农民军无法走马越过大河天险,抵达河南渑池县的马蹄窝、野猪鼻,历史的车轮又该驶向哪里呢?
崇祯二年,崇祯并没有意识到“贼既渡河”这个不祥之兆,他坐守北京仅是催令“务刻期荡扫,如再疏泄五事,必不轻贷”。岂料这反倒让农民军如鱼得水“荡扫”了中原腹地。这时的农民军还“流突无定”,忽而突然来到湖北、四川、陕西,忽而窜入河南,直至崇祯十四年(1641)正月二十一日凌晨李自成攻陷了洛阳,斩杀了崇祯叔父福王朱常洵后。崇祯始才开始害怕起来,他心里非常的烦躁,说:“我连自己的叔父都保不住,我又怎么去保朱家的江山社稷呢?”区区一个银川驿站马夫陕西米脂县双泉里人李自成,居然能够“奋臂一呼,卒至土崩不可救。”
洛阳失守,开封守军副将陈永福火急率军救援,自然地开封城守备也虚了以一大半。
李自成获此情报,便和部下商议;“我等来个回马枪:奇袭开封。”
崇祯十四年(1641)农历二月九日午,西关外乡民们争道入城,车辆阻路,道路不畅通。百骑农民军伪装成官军,因其不能长驱直入,故与乡民们一路上拥拥挤挤,拥至西门。然防守官将之看得一清二楚,忙闭合城门,城上火石大炮齐放,百骑退回。
此后,李自成骑兵3千,“协从”3万抵达开封西关。农民军大举攻城,时称初围。
自崇祯十四年二月至十五年(1642)九月,李自成3次围攻开封时,他不仅身在开封目睹农民军围城的全部过程,而且还与明开封守臣高名衡、黄澍等一同谋划守城防务,在开封第二次被围攻时,他担任左所总社,率领地方武装守城。
第三次守防,他为义勇大社总巡事务,日夜随守臣巡城。
农民军进攻西城,城垛口先是桌面、门板以蔽炮矢,但似乎抵御不住炮矢的轰击,城头兵士们手足不能施。十三日生员张坚急中生智,以原木捆绑成筏,宽可跨三到五垛长,又长出垛外四五尺,上可容10人,“我兵得展手足”。推官黄澍命快手朱光祖督造“悬楼”,一夜建成50座,分置于城上。
十四日,看似笨拙无比的“悬楼”在实战中发挥了效应。攻城的农民军似乎死伤不少,惹得“贼怒甚,射终日,箭插城垣如猬”。
十五日,农民军以48人为一组搭云梯攻城,一个名叫朱之沧的守城兵士,缒城杀贼得首级一颗,得赏银50两。李自成原先设想的以奇袭方式夺取开封的盘算落空了,连日来又强攻受挫。十六日前往洛阳救援的陈永福得知开封遭袭,两昼夜兼程赶回,其部入城之前,顺手牵羊式的“由孤魂坛穿贼营”进入小西关,砍杀一阵之后,才统兵来到城下。巡按高名衡命令陈永福儿子陈德在城头看得真切后,开水门让其进入。当天夜里,陈永福一部官军恋战,杀得眼红,一时忘记归城,被清醒过来的农民军团团围住,直到第二天早晨,还在小西关恋战,伤亡不少。一名官军登上一屋顶,连杀7人,农民军不敢靠近,只好以乱箭射杀了他。
十七日,李自成在西门外巡视,陈永福儿子陈德一箭射中了李自成的左眼,那一箭是否促成了农民军的自行解围,无史料佐证,不过翌日黎明时分,农民军前锋向西撤离,直至傍晚全部遁去。当陈德射中李自成,见其“抱头惊拥而去,始知为闯贼也”。
陈德的这一箭,后来大多被认为是陈永福所射的,因此在大顺政权劝说总兵陈永福归降时,李自成听闻陈永福担心那一箭之仇,于是便出言消解其顾虑。再后来在抗清的太原战役中,陈永福是认真守城的,不过最终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归降了大清,此为后话。
河南为朱明王朝的建藩之地,一共有7个藩王在此,此地宗室财富聚居,可谓富甲天下。福王朱常洵就是就藩于洛阳,周王朱恭枵居住在开封,两人在战时迥异的作为,虽然不能左右战局,却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他们自身的命运。
相较于福王朱常洵,周王朱恭枵明大理得多,在大兵临城当日,他不惜倾尽家产,“下令民间,有能出斩贼一级者得赏银五十两,能射杀一贼者赏三十两,射伤一贼或砖石击伤者赏十两”。这番举动果然奏效,百姓纷纷持弩操刀登城,另外周府家丁800也都登西城守御。而洛阳福王却不采纳官府的意见,“一筹不画,一钱不舍”,十足的“铁公鸡”一个,城上兵士军饷不济,食不果腹,因此多有怨气,这也是促成洛阳守军临战反叛的原因之一。城陷后福王家私不仅不保,连他自己的性命也丢掉了。农民军于迎恩寺搜捕到他,在押送他“朝见”闯王的路上,恰遇被五花大绑的曾经向他献言捐助的明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可怜的福王竟然大叫“吕先生救我”。“色怖,泥首乞命”的福王被李自成奚落一顿后,重打了40大板之后,斩首示众。
导致战争的胜负的原因很多,情形亦非常复杂。洛阳失守,不是无兵无民可恃;开封固守,不是兵多民勇,而在于非常时期,官家谋划、调配到位,民中自有奋勇者。
主动撤围的李自成部向西,接连攻克了密县、登封、嵩县。崇祯十四年七月,绰号“曹操”的罗汝才因同张献忠不和,率领部众进入河南,同李自成部合营,仗似乎打得越来越顺手了。
在农民军解围西去的第二天,开封官府便督众修葺城垣,昼夜兼工,十日告竣。汴人预计农民军还会再来,却未料到有那么多人。
崇祯十四年(1641)十二月二十三日,李自成、罗汝才合营进逼开封城下。是日下午,“贼七骑飞奔曹门(东城门),贴伪告示二张于栅上,守关兵士追之莫及”。当天晚上,李自成老营屯土堤外应城郡王花园内,大约距离开封城5公里,罗汝才安营繁塔寺。
第二次围攻开封,农民军有精兵3万,协从40余万,农民军声势大盛初围。在明史官方文书中所说的“协从”,往往是新加入的饥民,这些人缺乏战斗经验,纪律松懈。“精兵”,也即跟随李自成多年征战的“老革命”,他们是农民军的作战主力,每天吃三顿饭,“协从”和随军家属只能吃两顿饭。
不过间隔10月,李自成已经学会了先礼后兵,曹门外的告示已少了些许的杀气,多了些斯文:“即开门投降,一概赦罪纪功,文武官员照旧录用,断不再杀一人以干天和。”但最后却狠狠的来了一句:“仍旧延抗,本营好杀恶生。”
第二次围开封的农民军,俨然以强者姿态对城内人发话,并对急速膨胀起来的义军开始进行约束:“窝铺内藏匿妇女者斩。”
城内文武官员自感到官军不济,祥符知县王燮无奈创立的社兵,实际上是组织市民参战的临时地方武装。既然了有社兵,必然要设置社长了。
农民军兵临城下的当晚,王燮火急请将,为此还闹出一场小误会。知县夜派人召李光为左所总社,使者却误召其父。老父突兀,又适多病,也就推辞不就,惹得知县王燮勃然大怒。乡绅张文光知晓,再次前往李光家,说“召,非召父”。李光闻知,第二天一大早便登门见知县,领了兵符,一个小小贡生统左所总社兵。这开封四墙守备,多为文人统领,仅有南门为武将陈永福把守。
枕戈待旦的农民军,二十四日攻击曹门至北门一线。
北城外,有明督师丁启睿从南阳赴汴的3千官兵,就濠边筑垒防守。无墙可据的官军,一经接战,便全面溃败推至瓮城内。这时,两军混杂其间,王燮立即令加土塞门,官军哀号求入,丁启睿也恳请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当时知县王燮条件反射似的大呼:“此何光景,尚敢启门也?”农民军汹涌纷至,已登瓮城,距离大城不过数丈。要说这瓮城具备防御功能,完全可以“关起门来打苟”,可偏偏两兵混在一起,城头守兵不好援手,一时间无计可施。情急之下,王燮建议用火攻,以解其危,督师丁启睿吝惜所部将士不忍心下狠手。尚在迟疑间,王燮令众人齐抛火炬,城下兵士躲避不及,霎时引火烧身。(www.daowen.com)
数日后,城上守备缺员。李光“设钱缗置城上,临时雇募壮丁守城,每次人给钱百文,饼四个,百姓蜂拥愿雇”。
仗一直打打到次年正月初一,是旧历新年的日子。那一天“贼驱妇人,赤身濠边,望城叫骂”,城里人亦不肯示弱,叫来僧人裸立女墙对骂,双方皆助之大炮轰击。
当日,李自成因久攻不克,一怒之下把大营移至城北三里许立帐。城上的人能依稀瞭见营中往来,于是架起“红衣大炮”一尊,远射过去,正中其营,卷起飞烟灰尘一道,李自成幸免于难,便移营土城外。
两军对持,双方不免紧张。正月初一前两天夜里,城中一名王才的佃户,醉后引火,延烧草屋三间,全城惊惑。黄推官恐内细有意,不细究严查,当即推王才于市斩杀。初三,李自成恐丁督师归降部卒反水内应,于是将其众诱自老营点名,乘其不备之际,悉数缚手斩杀掩埋于莲池坑内。
初四那天,风雪交加。城上“大雪湿衣,兵寒难忍”。巡按高名衡召李光,命令立办2万件棉被以御寒,“如迟,定以军法从事”,李光不得已召集社兵,人人筹集。于是每社兵出10件,家有店铺的50件,商贾人家的30件,原为佃户的社兵也回去告知其主人,捐出衣被。当晚,棉被分发给守城兵士。
白愚在其《汴围湿襟录》中,记录官民如此对话:“官军需尔衣被,奈尔妻子冻馁何?”民语:“妻子在家可忍,官军霜立堪怜。”此番对话之后,老大不小的爷们也都相拥而泣。
明末农民整个战争历史,唯河南开封最坚。农民军方面亦非不用命,也都是“前者死,后者继之”的铮铮铁汉。在第二次攻打开封实施爆破时,农民军每人冲进城下凿取3块墙砖,完成任务回营休整,不足数的正法。
正月十三农民军掘洞炸墙是为例证。一连数日农民军战士轮番冒死冲到城墙东北角,掘出了长长的洞穴,并每日往返背负布囊装填炸药。是日,拉出长线,千余骑兵步兵预备濠边等待城炸开缺口时即刻出击。一声炮响,天崩地裂,砖石腾飞,碎落飞溅数百米,设伏待命的农民军死伤惨重,而城上城内却未伤一人,城墙外壁坍塌,虽然里墙仅厚尺许,但依旧卓然兀立。
这却让农民军士气黯然,萌生退意。第二天,“老营贼五鼓拔营,攻城贼未动。晌午时分,贼马飞奔,呼众贼速走。自西北向东南,扬尘蔽日。”
李光与众守官于城头看得分明。第二天,开封城门大开,守城官家到罗汝才扎营的繁塔寺探看,营地牛、驴、马皮肠肺,间以人尸,全营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从曹门到北门外10余里,“横尸遍野、断发满地,死伤者无虑十万”。黄推官命令地方民夫就地掩埋,10日还未能清理完毕。城外遗牛3万头,官家禁止兵民掠夺,当时以平素半价卖给了农民,另遗妇女3千多,让亲属认领后,还剩下300多口,送至尼庵供养。
农民军自行解围之后,开封城墙固修。随后,明军依旧与闯王接战,但“终不能扑灭,致有第三次围城之祸”。
崇祯十五年(1642)五月初二,李自成第三次围攻开封。崇祯急令丁启睿、左良玉等率明军前来援救,明军总数18万,号称40万,于朱仙镇和农民军摆开决战的架势。李自成暂将主力移师朱仙镇,稍经交锋,明主力左良玉部7千人避战而逃,李自成于五月二十五再度围攻开封。
左良玉的退却,实在是故意,此人跋扈难用,但崇祯又不便责罚他。左部号称兵多将广,事实上骨干兵力不过2.5万,相当一部分是他招安过来的原农民军部队。明朝廷明白,一旦处置不当很可能使之一哄而散,再度成为“流寇”。此时的明廷,可以利用的军队一是吴三桂辽东部队,二是湖北的左良玉部队,三是陕西孙传庭部队。但为了预防满族入关,即使在北京被围攻告急直至覆灭时,明廷也顾及边患没有调动最精锐的吴三桂部。陕西因处决原总兵贺人龙后,还需稳定军心,解除开封之急,崇祯还是寄希望于左良玉。
对于左良玉,崇祯采取了结之以恩的笼络方法。良玉年轻时曾经因触犯军规被削官去职,屈身走卒之列。后来被河南归德府人侯洵看中授予兵权,因又在辽东战役中崭露头角,才从此官运通达。左氏对侯洵甚是感恩戴德。崇祯帝对此了然于胸,所以释放了在狱中服刑的侯洵,委之以兵部右侍郎等军职,其用意在于利用他和左氏私交,调动左部与保定、山东、河北等官兵南北合击李自成农民军。
侯洵倒是个能通盘考量时局的人,他的策略是“维城当不急于社稷”,主张各省固守本境,等待时机。他认为河南已是赤地千里,粮食窘绝,李自成拥百万大军于河南,也只能蹲着挨饿,到那个时候再督率左良玉北上,会同陕西总督孙传庭夹攻农民军。
孰料,侯洵的主张正好与崇祯的本意相逆,侯洵建议一提出,立刻被否决掉。侯洵无奈,只好下令左良玉北上,左良玉明知道自己不是李自成对手,举军北上有可能遭致全军覆灭,但碍于侯洵的面子,便先行令5000兵卒开拔,声称30万大军随后跟进。此30万人马的弦外之意是粮饷的数字,侯洵还算聪明,明白了左良玉的用意,忙回函言道,无法解决30万人的粮饷,请其不必北上。崇祯见起用侯洵不灵,开封无援。同年底,罢侯洵官职,重新把他投入牢狱。
后来,陕西孙传庭部听从了明廷的调遣,10万大军于是年八月初一在西安关帝庙誓师出潼关,途中得知开封已经陷落,遂改向豫南方向进发,李自成率部向西迎敌,两军于郏县接战,孙传庭部几乎被全歼。
崇祯十五年(1642)五月初二,农民军在拿下归德府(河南商丘),并扫清开封外围之后,遂大军压城。李自成部至西城,兵屯阎李寨,罗汝才兵屯横地铺,两营纵广约15里。
农民军的后续部队全部到达堤上,其马往来不断,时有游骑下堤,将至城而旋。第三次兵围开封,农民军围而不打。其间农民军在去城南数十里的朱仙镇打援,将左良玉部赶走,又折回来围城。直至九月中旬水淹城没,中间开封守军实际上仅10天的“消停”。
如果没有初围、二围开封久攻不破后的“谨慎”,围而不打绝对不是农民军的性子。第三兵围开封时,河南境内城邑十之已陷七八,军事实力的天平无疑移向农民军一方。李自成深知开封维城意坚,但久困无粮无援,必然会不攻自破。不料城内官民的意志,再次出乎他们的意料。
吃饭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开封守城军民。濠外堤内的小麦将熟,双方竞相抢收。相遇时,“兵多贼即走,贼多兵亦趋避”,不到一天的光景,城边麦地尽收,仅存土堤边麦地未收。
五月二十六,开封五门全部打开,放兵民出城打草、采野菜。兵士割草喂马,民割草一担,卖价200文,后涨至三四百文一担。野菜可食,每斤售价初50文,后至500文。一连7日开封官民启城门以自救。
六月初四,官府从一名叫崔卖婆的妇女身上搜到了金银六锭,经过审讯后才知道,此妇假采菜出城,秘密来到闯王老营,言城中事,拿了赏银返回。后崔氏被斩于市,从此官府禁绝妇女出城。
起初城内尚有粮食买卖,奸商乘机囤积居奇。南城名遇春之商人,以二斗粮一两银出价。恰逢黄澍到南城巡访,将遇春捉拿了,临刑前遇春苦苦央求道:“有麦八百石,愿以赎命。”黄推官厉声呵斥:“不要汝麦,只要汝头。”斩首一奸商,麦价被抑制了。不过到了六月后,“客粮已尽,民粮不卖,从此乏粮矣”。
黄澍发银,委社兵购买民粮。起初官家高价自百姓家中购粮,后来百姓也已基本上断粮,不肯再出卖余存。于是开始有官家强闯民宅,翻箱倒柜地收夺粮食。除了周王府以外,都不免于此,到了八九月之交,民粮已经无余可取,饥饿之困到了“人人相食”的惨境。在光天化日之下,时有强壮者将人掳至背处,杀掉割肉分而食之。虽有民间告至官府,官府亦已无力侦破。开封城内死寂,多户人家早已粮尽,已无力出户走动,闭门等候死亡的降临。此时,守城官军被允许杀马充饷,竟然有将马肉人肉相混,每斤卖价数两,一马可值千金。弱民不能杀人食肉者只能吃几乎一切不能吃的东西。如水草、胶泥、皮革、中药,甚至是新马粪。
九月初一那日,推官黄澍行至曹门,眼见一二人在城墙下,敲人骨吸髓,不忍目睹,返身折回。从曹门到北门兵士,每天三四百地饿死,“夜则城头寥寥,处处鬼叫”。黄澍面北长哭,于是写下了绝命词三十首。汴城沦陷后著书《誓肌漫记》。正是这位黄推官,农民军三围开封时独擎大旗于曹门,招得万人于旗下结社,并于关帝庙以大铜罄盛酒,手刃鸡血与汴梁豪杰遍饮起誓,结义勇大社。又是这位黄澍每每凑足一顿牛肉、大饼,大餐之后,屡屡出城与农民军拼死厮杀,竟也次次小捷而归。有一次,曹门将官高禄率兵夜袭敌营,被对方砍断双手,众兵将其抬回城上,黄推官一见,放声痛哭,给麦一石,米五斗,银五十两。
明崇祯十五年(1642)九月十四夜,“河伯震怒,水声远闻”,黄河决口,第二天黎明,黄河水漫至开封城下,“西南贼俱远遁,东南贼溺死无算”。据史料所录,因李自成围困开封城致使农民军躲避不及,溺死1万众。九月十六开封守军两营兵以土塞门,“水自隙入,势不可扼”,“是日,南门先坏,北门被水冲开,至夜,曹门、东门相继沦没。一夜水声犹如数万钟齐鸣”。九月十七黎明,“满城俱成河汉”,仅存钟、鼓两楼及周府紫金城屋脊、相国寺顶、延庆观、土街等高阜处。时隔3年余,也即由明至清的顺治二年(1645),河南巡抚宁承勋“由大河泛舟,直抵城下,城垣半在沙淤水浸之中”。20年之后(康熙元年),河南巡抚张自德、布政使徐化成开始重建开封城。
关于决堤没城之元凶,明清史料多谴责农民军所为。而李自成大顺王朝毕竟未能坐得江山,也未获得话语权。白愚、李光壂对此也说得也不很坚决,如白愚所言:“黄河之水虽起寇祸,实值河水骤涨,是天也,非寇也。”
推官黄澍等被困于水城之中,第一时间派两个家丁,抱一木泛水北去,经过三昼夜才到土堤,时在河北监军的王燮得到黄澍手书,面朝南大哭不止,连夜督20余只大船,自己乘小船由北门直入城内,与巡按高名衡、黄澍一起到紫金城上救周王,几人见到周王后抱头痛哭不已,随后以舟船将周王及眷属五百号北渡而去。随后王燮又召集小船多艘,将聚集在城头、屋顶、树上的百姓渐次运抵河北。
当此之时,一些恶兵奸民架舟泛行,窥有财物,乘四周无人,将难民推入水中,杀人灭口。难民渡水者,中间有携带财物的,大多被兵士搜夺劫取。有民呼告监军王燮,王燮立即将其斩首示众,以肃清道路,保障民众。
其实水没开封时,城上还有数千兵卒滞留。巡按及时运粮、厚赏,命令兵卒恪尽其职,守备不懈。数日后,农民军也造得了舟船或木筏,数千人登上西城,两军居然于城墙上激战两日,后因官军势弱力穷不支,登船北渡。
登城农民军逐渐增多,城墙地方窄小,军力无法施展开来。监军王燮决意再战,九月二十六秘密发兵3000,潜伏登上西城,当时农民军松懈不备,多未携带兵器,忽遇官军袭击,措手不及,被逼投水亡命而逃。若白愚追述的数字:溺水死者数千,斩首级500余颗,活捉62人,后押解到北岸柳园全部斩杀。
关于开封城中战死、饿死、溺死的人员数字,无人能说得准确,十之九亡为古人的概算。白愚说城内有百万之众,后奉旨领赈者不足10万;而今天的开封人说:“城破后人还剩2.7万,明末开封最多30万人口。”数字并不是总结一场战争的关键,或许最该知道的是那场战争终结后的重大历史意义,开封城覆灭宣告着明王朝的终结。1644年旧历三月十九中午,李自成由德胜门进入北京城,此时的京城早已脆弱得不堪一击。
1644年正月,京城的兵部尚书张缙彦居然异想天开地提出派人去开封打捞沉银。此时国库实在是拮据,崇祯听说有银可捞,遂敦促人火速去办。但又觉得名义不雅,即以修复汴城为名,去其积水,捞出沉银,以助军饷。并欣然批语:“其汴城捞费一事,宜专官密行。”
在李自成第三次围攻开封时,明汜水县知县周腾蛟就曾经预言:“职之痛哭哀吁者,非为汜水也,非为汴城也,亦非为周藩天潢宜轸、百万生灵宜恤也。独念汴城系河南枢纽腹心、南北咽喉也。……汴城不守是无河南,河南不保是无中原,中原不保则河北之咽喉断,而天下之大势甚可忧危也。”
明安庐池太巡抚郑二阳为河南鄢陵人,他也指出:“中原为天下之腹心,开封又为中原腹心,闯贼眈眈窥犯为谋甚狡。虽幸固守无意,然属邑丘墟,则开封亦块然孤城。倘一旦沦陷,天下事尚忍言哉!”
后来的事实证明,自从开封陷没以后,明朝在河南就再无一个强固的据点。千里中州的易手,使李自成起义军获得了战略上的主动地位,而明廷则由于咽喉被扼,腹心内溃,处于半瘫痪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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